如今的褒姒縮在寢宮之中,不肯踏出一步了,每日不是靠在床頭,就是坐在窗前案邊看著窗外荷塘發怔。廿七不敢耽擱,第二日就去了太宰宮。如今褒姒的舅舅是太宰宮上卿,而周王宮湦又為照顧褒姒半月不出瓊台殿,引為宮中一段佳話。人們見到瓊台殿的人都要禮讓三分,對她要調查的事情,幾個並不懂藥理的下士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相很快就被勾勒出了一個輪廓,餘下的便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娘娘。”廿七從外麵回來,神色有些難看,她希望整件事隻是個誤會,卻偏偏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調查出來了?”
“嗯……”
“是什麼香?”
“麝香。”
褒姒輕歎了一口氣。他總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要一個女人膝下無子在宮中一生意味著什麼,縱然是褒姒再鄉野草莽也不至於如此無知,一種憋悶慢慢湧上她的心頭。門外忽然傳來了下人通報的聲音,告訴褒姒大王來了。
周王宮湦沒有讓下人通傳褒姒來迎,隻是徑直朝著寢宮走來,廿七緊張地看著褒姒。
“開門。”褒姒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廿七拉開門,仰頭看著偉岸而高大的周王宮湦,他的眸子中飽含著對褒姒的溫柔,廿七的語氣卻有些怠慢:“參見大王。”
“你先下去吧。”周王宮湦揮了揮手,廿七看著褒姒,見自家主子點頭示意才邁步離開了。
褒姒從床上下來:“參見大王。”
“陪寡人下下棋,”周王宮湦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般的褒姒,將她看成了一個還在置氣的孩子,不作計較地在床前的桌案邊上坐了下來,把放在一旁的圍棋拿了出來。石質的桌案上有一副被磨損的不太清楚的棋盤,勉強能用。“聽說你棋下得不錯。”
“不敢造次。”
“趙公的對手不多。”
“舅舅太急了。”
“因為時間不多,”周王宮湦說罷擺好了棋盤,“寡人不客氣了。”他先手,擺好了自己的黑子。褒姒在桌案前坐下來,拿起了桌麵上的白子落下。
“昨天趙公來過了?”
褒姒點了點頭。
“做寡人的說客?”周王宮湦問道,輕笑了出來,說是時間不多了他下棋卻比鄭伯友還要能忍。褒姒看著他沒有抬手,沒有落子。周王宮湦盯一瞬棋盤之後將目光落在了褒姒的麵上:“怎麼了?”
“是你變了,還是我從來都不認識你?”
“現在認識也不晚。”周王宮湦從褒姒的棋盒中拿起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剛巧吃掉了自己的一枚黑子,他隻好重新布局,然後笑了。
“可我沒有興趣了。”褒姒不再拿棋。
周王宮湦捏著棋子的手懸在半空,沒有將手落下,把棋子扔進了棋盒中:“你是世父的未婚妻。”
“你想打齊國?”
“趙公和你說的?”周王宮湦的麵色在告訴褒姒他生氣了。褒姒不鹹不淡地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不用他說也猜得到。”
“哦?”
“你手中重臣不多,一個個替上了原有的舊臣,你對舅舅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他便對你忠心耿耿,朝中那些舊臣有眼無珠,推舉他出來頂替申侯。”褒姒冷笑一聲,“齊國水患,你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偏偏在汛期結束的時候派人,若說不是去打探齊國軍情,難以令人信服。齊國得罪過大周,先王下了狠手,大王一脈相承,壓得齊國喘不過氣來,齊國又與東夷接壤,想來想去,也隻可能是東夷與齊密謀。齊伯上奏水患,大概也想不到你真的會派人去,他見著舅舅來了,表情應該好看得很。”褒姒的雙手搭放在桌案之上,手裏捏著一顆棋子思忖了片刻,又在棋盤上落了下來,等待著周王宮湦的對弈。
“這世上有兩種人該死!”
“哪兩種?”
“該聰明的男人不聰明,該蠢的女人不蠢!”周王宮湦說完這句話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盯著褒姒,“你以為你能揣測得透寡人的一舉一動嗎?若不是你自以為是,鄭夫人就不會小產,你也不會差點搭上自己的一條命!”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暴怒的貓,他扔下這句話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褒姒看著麵前的這局棋,開了口:“瓊台殿的麝香也是大王的一片好意?”
周王宮湦整個人都僵住了,木立當下,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連一個解釋都沒有給她就朝門外走去。這叫褒姒很無奈,她以為他至少會編個故事出來哄哄她。看著滿盤錯綜複雜的棋局,褒姒長長地歎了口氣:“你比舅舅還急,我都還沒說世父兄弟的事情呢!”
當年世父死於與西戎的對峙,齊成公也是一樣,如今褒姒總算是看透,他們都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褒姒若猜得不錯,這個暗箭就是周王宮湦放的,如今齊國兵變,他又打算故技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