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中餐館門口,艾美下車了,走過去給杜澤山開門。
杜澤山笑了笑說:“你這樣我怪不好意思的,老是讓女孩子給我開門。”
“沒關係,蔣先生說了讓我照顧你。”艾美用力地甩上車門,明顯是一臉的不高興。
因為她覺得,自己被杜澤山耍了。
雖然說他胳膊受傷也是真的,上次車禍也是真的,但是這個人怎麼好像對自己受傷這件事滿不在乎的。他在意的好像隻是自己是不是跟著他,是不是按他的指令在行動。
甚至在她這樣明顯發了脾氣的情況下,杜澤山也隻是笑了笑,一臉奸計得逞了的表情。
這家中餐廳像是香港人開的,裏麵有包間,但是外麵大堂也很幹淨。
他們一走進去就看到有個人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杜澤山回頭看了看她說:“我朋友。”一邊就走過去說,“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有點堵……”
艾美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那人喊了一聲:“梁洛心。”
梁洛心。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她抬頭看了一眼杜澤山,是了,那天第一次見麵在咖啡館門口撞見的時候,他喊的也是這個名字。
梁洛心。
“認錯人了。”杜澤山抬手拍了一下鄭凱誌的肩膀,“這位是蔣競羽的太太,陳艾美。”
鄭凱誌愣了愣,又扭頭看了陳艾美一眼。
他可能懷疑杜澤山會出現幻覺,但自己身體健康沒有濫用藥物的習慣,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幻覺。
那麼隻能解釋說,這個世界上的確有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而且還不是電視劇。
鄭凱誌忍不住又盯著眼前的人看了看,再怎麼仔細去看,也都還是梁洛心。
他其實沒怎麼見過梁洛心,印象中是有一次跟蘇孝全去酒吧還是什麼地方,遠遠地看見一個姑娘,蘇孝全當時說她怎麼在這裏,他就順口問了一句是誰,蘇孝全說,梁洛心。
是問了之後他才想起來仔細看的,主要還是好奇孟江洋喜歡的人是什麼樣子?不是特別漂亮的姑娘,但是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就是那種感覺讓鄭凱誌一直銘記在心。
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也給人這樣的感覺,隻是稍微有點冷。
他那天還說杜澤山是見了鬼了,現在才知道自己也是見了鬼了。但是看杜澤山的表情也不像是跟他開玩笑,於是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蔣太太,我認錯了人了。”
“沒關係,叫我艾美就好。”艾美坐在杜澤山為她拉開的那把椅子上,看了杜澤山一眼,“杜先生第一次也是把我認錯了,看起來我跟你們那位朋友真的很像。”
“是……很像。”鄭凱誌看了杜澤山一眼,他像是沒什麼事兒一樣,從服務員的手裏接過菜單來翻了翻,隨手點了幾個菜,又看向陳艾美說:“你喜歡吃什麼?”
“不要辣的就行。”
杜澤山微微一愣,轉而笑了說:“好。”
那服務員看了一眼菜單說:“先生,您點的這個魚是辣的。”
杜澤山想了想說:“那不用了。”
“沒事,”陳艾美朝服務生說了句“不用改”,又對他們說,“不用處處關照我,一點辣也不要緊。”
“先生,要點心嗎?”服務員很熱情地推薦,“我們這裏的蝦餃、蟹黃包都很有名,幾乎每桌必點。”
“我不愛吃那些,”杜澤山翻著菜單,隨口問了句,“有小籠包嗎?”
“有。”服務生似乎對自己推薦的菜一個都沒有被點名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寫下了。
“你喜歡吃那個?”鄭凱誌看著服務生走遠了,才問了句,“你不是不愛吃麵粉嗎?”
“還行。”杜澤山端起杯子喝茶,又看了陳艾美一眼。
陳艾美像是沒在意他點了什麼,正在低頭看手機郵件。
鄭凱誌也在盯著艾美看,他對梁洛心的印象不是特別深,當然有可能是他一時眼花認錯了。但是杜澤山跟梁洛心那麼多年,他總不可能也認錯了。
而且……還認錯得那麼言辭鑿鑿。
想到這裏,鄭凱誌低頭喝了口水。
杜澤山正拿茶壺給自己倒水,杯子在轉盤上一不留神就轉到別處去了,艾美抬手按了一下玻璃,從他手裏接過茶壺說:“我來吧。”
杜澤山又笑了笑:“麻煩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笑的時候,艾美就覺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有點不太自在地把杯子往他麵前一放說:“誰讓蔣先生讓我伺候大少爺你呢。”
杜澤山微微一愣,連鄭凱誌都是一愣,而後杜澤山先笑了起來,端著杯子喝了口水。鄭凱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笑起來,看了看艾美說:“你還真是……”
“真是什麼?”
“沒事。”鄭凱誌低著頭不說話,他想起來以前杜澤山跟他說過,梁洛心那個脾氣,真的娶回去供著也不是哄著也不是,簡直就跟瓷菩薩一樣。
當時凱誌還說,那你別娶了。
當時那家夥立刻就說:“那不行,我請回去好歹能小心供著,別人請回去萬一碰碎了呢。”
他想到這裏又看了陳艾美一眼,她正用手巾擦手,又幫杜澤山拆開手巾,杜澤山用受傷的手握著擦了擦。
餐廳上菜還挺快的,二十分鍾菜就差不多上齊了,又等了一會兒才上了小籠包。一籠屜四個,一人一份,服務員端到陳艾美麵前的時候,她愣了愣,看了杜澤山一眼。
“你不喜歡吃這個?”杜澤山拿著筷子看她。
“沒,我對吃不講究。”艾美盯著小籠包看了一會兒,才拿筷子夾起來。一口咬下去還沒等到湯灑出來,艾美就先叫起來,猛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了。
“怎麼了?”杜澤山忙放下筷子跟著站了起來,“燙到了?”
“不是,有什麼碰了我一下……”艾美彎腰掀開桌布,杜澤山也跟著彎腰去看,桌子底下一隻貓正在蹭著艾美的腳。
“是隻貓。”杜澤山剛要說“沒事”,艾美已經迎風打了好幾個噴嚏,捂著鼻子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對動物毛過敏。”
老板娘忙過來抱起那隻貓說“不好意思”,艾美又打了兩個噴嚏。
杜澤山就站在那裏一直沒有說話。
艾美又打了個好幾個噴嚏,正拿紙巾說“對不起”的時候,杜澤山已經推開了椅子準備離席,動作有點突然,把桌上的另外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他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這舉動有點突然,說了句:“我出去抽根煙。”就轉身離開了桌子。
“我也去。”鄭凱誌忙跟了出去,一直追到走道上,就看到杜澤山正在那裏低頭點煙,但是大概風有點大,幾次都沒有點著。他走過去把手裏的火機擦了一下,叮的一聲打著了。
杜澤山呼出一口煙看他說:“謝謝。”
“你什麼時候學的抽煙?你以前不是不抽嗎?”鄭凱誌把打火機揣回口袋裏,“你還說找死的事兒你不幹,現在是怎麼了?”
“沒怎麼,不就是……”杜澤山看了看手裏的煙,“人會變的。”
“還兩次無法踏入同一條河流呢,你跟我扯哲學嗎?”鄭凱誌看著他,燈光忽明忽暗地照在杜澤山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到他的情緒是怎麼樣。
“我說她……”
“她不能吃辣,口味也跟梁洛心很像,也對動物毛過敏……”幾乎是鄭凱誌開口的同時,杜澤山也開口了,自言自語一般地說,“我真的沒辦法覺得她們是兩個人。”
“而且還長得很像……”鄭凱誌皺了皺眉。
“長得像,連耳洞的位置都一樣。當時去打的時候,梁洛心跟我鬧,一不留神就打偏了……”杜澤山突然笑了下,但那笑容轉瞬即逝,嘴角留下一絲意味深長的苦澀,“凱誌,你說,這世界上能有幾個耳洞打偏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也許真的是巧合,”鄭凱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否定他,但如果認真說起來,習慣可以改,口味可以變,過敏性體質也會因為用藥而轉變。
但他就是不想承認,或者說,不太敢承認。
已經死了的人,非要承認她突然死而複生,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但他知道杜澤山對梁洛心不一樣。
也許杜澤山這麼多年都在等她回來,也許杜澤山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梁洛心已經死了。
有時候感情真的會讓人失去理智,甚至喪失基本的判斷力。
可是他不願意這樣做,他不想先給了杜澤山希望,然後再用力砸碎。
那太殘忍了。
“都這麼多年了,說不定是你記錯了,你自己也知道你之前因為腦手術的事,對以前的事都記不清楚了。再說,她要真是梁洛心,幹嗎不認你?”
“是啊,幹嗎不認我呢?”也許她恨我,是,她應該恨我。杜澤山仰頭靠在牆上,淡淡道,“已經三年零六個月,不,是七個月了,真的太久了。”
風有點大,他們都沒有穿外套出來。鄭凱誌覺得有些冷了,但是他也沒有打算進去,從這裏往裏麵看能看到陳艾美坐在那裏,像是在打電話,時不時皺著眉頭。
“你有沒有找人查過?”他突然也有些懷疑,看著杜澤山。
“查過。”杜澤山低了低頭,“陳艾美的爸爸是馬來西亞籍,媽媽是美國籍,都是華人。她出生在美國,十八歲史丹佛畢業,大學是哥倫比亞,父母都是普通的會計師,她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父母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三年前她跟蔣競羽結了婚。”
三年前?那就不是梁洛心出意外的時候……
鄭凱誌本來想這麼說,但沒說出口。
“不覺得太奇怪了嗎?”
“奇怪什麼?”鄭凱誌沒明白。
“你說……”杜澤山也看向餐廳裏的人,淡淡道,“蔣競羽為什麼要娶這麼一個身份背景跟他完全不同,而且還沒有任何交集的女人做太太呢?”
鄭凱誌也給問得一愣,不禁也回過頭看向餐桌旁的人。
艾美揉著額頭接電話。
她過敏反應有點激烈,正打噴嚏打得眼淚直流,蔣競羽的電話就打來了,劈頭就吼她:“陳艾美你跑哪兒去了?這麼晚還不回家。”
艾美低頭看表,才八點不到,這個時間蔣競羽居然在家,這才真的奇怪。
“我在做正事。”
“正事?八點了你不在公司,還做什麼正事……”蔣競羽忽然一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問了句,“你跟那個杜澤山在一起?”
陳艾美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給蔣競羽猜中了居然有些煩躁起來。
“我跟誰在一起不用跟你彙報吧。”
“怎麼不用,你是我媳婦!”
“蔣競羽,你講不講理,你平時不回來我都不問你,你現在對我興什麼師問什麼罪。”艾美不得不壓低聲音,這世界到處都是狗仔隊,她可不想有事沒事再上個頭條。
“那不一樣,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什麼年代了你還搞性別歧視。”
“你是有夫之婦!”
“當初是誰說結婚以後誰都不要管誰的……”
“我現在反悔了,我以後不回來你也能管我,行了嗎?”
“蔣競羽你……你講不講理。”艾美氣得急了,又打起噴嚏來,眼淚鼻涕一起流,聲音都啞了。
“不講。”蔣競羽頓了下,聽到噴嚏聲,又問了句,“你在哪兒呢?怎麼過敏了?不是讓你不要去動物園的嗎?”
“你少管。”艾美也火了,正要掛電話,就聽見蔣競羽吼了一聲:“陳艾美,我告訴你,你半個小時之內給我回到家,不然……”
“不然怎麼樣?”
蔣競羽愣了一下,他好像也確實沒什麼好要挾陳艾美的。
她一不在乎他,二也根本不在乎蔣太太這個名分,更何況就是她在乎,蔣競羽也不敢拿離婚來要挾她,因為離婚要挾到的不是她,倒是自己。
老爺子第一個就會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
但他還是得說點什麼吧,憋了半天,他憋出一句:“不然你以後都別回來了。”
陳艾美給氣笑了,這麼小孩子的脾氣也隻有蔣競羽耍得出來。
“隨你便。”
艾美收了線,把電話扔到一旁的空椅子上,正用紙巾擦著鼻子,就見杜澤山和鄭凱誌走了回來,杜澤山低頭看了看她:“你好點了嗎?要不要吃點藥?”
“不嚴重,一會兒就好了。”艾美吸了吸鼻子,正好那盆辣魚上來了,杜澤山抬手轉了一下轉盤把魚轉到了鄭凱誌麵前,“你不要吃了,辣的對過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