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英雄悔悟(1 / 3)

牧野靜風劍尖緩緩上揚。

卓無名的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牧野靜風在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種釋然,一種獲得解脫後的釋然。

一劍之後,世間將少了一個人人敬仰的卓英雄,同時又將少了一個萬人唾棄的夏戈。

牧野靜風輕輕地歎息一聲。

劍出!

快疾逾電,直刺向卓無名的心窩!

司如水的呼吸在一瞬間停頓了。

屋外是三百英雄樓弟子悲愴的聲音,仿佛天地之間已完全被一種悲愴所充斥了一般!

沒有殺意的劍一樣可以致命!

劍以驚人之速,奔向一顆心髒!

而卓無名便如一座凝固的雕像般卓立不動!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落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瞬,他看到了什麼?

劍劃開了他的衣衫!

他的肌膚感受到了劍尖冰冷如水的涼意,他甚至聽到了長劍劃開他肌膚的聲音!

但他一動也未動——甚至,他的眼神仍是平靜如初!

也許,在這一瞬間,他想到的不是生死,而是生死之後更沉重的東西?

然後,他聽到了一種聲音。

那是一種斷裂的聲音,但不是骨骼的斷裂聲,而是金屬的斷裂聲!

卓無名默默等待的死亡之痛竟遲遲沒有到來!

他驚訝地低下了頭。

當他低頭時,所看到的是一寸一寸的鋼劍鏘然有聲地落於地上,而牧野靜風手中所握的隻是剩下的一把劍柄!

卓無名驚訝地看著牧野靜風——他當然明白這是對方在長劍即將穿過他心髒的一瞬間,疾貫內力於劍身,生生把劍震得寸寸斷裂!但他不明白牧野靜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卓無名一字一字地道:“你——下——不——了——手?”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不,我知道夏戈已經死了。”

“死了?”卓無名望著牧野靜風,愕然道。

牧野靜風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夏戈是被卓英雄殺死的。從此,世間再也沒有夏戈此人,而隻剩下人人敬仰的卓英雄!卓英雄是英雄樓的樓主,與我師門並無關係,我又有什麼權力殺你?”

卓無名怔怔地看著他。

然後,他落淚了。在死亡麵前平靜猶如止水一般的卓英雄像一個孩子般放聲大哭!

苦心大師站起身來,走至牧野靜風麵前,道:“老衲不曾想到少俠有如此胸襟,實是令人歎服!”

言罷,竟雙手合十,向牧野靜風深施一禮!

慌得牧野靜風趕緊還禮,迭聲道:“晚輩如何擔當得起如此大禮?”

司如水心中感慨萬千,他有一種經曆了一場夢境般的感覺。他高興地站了起來,用手拭了拭額頭細密的汗珠,道:“看來我總算是未曾救錯人!”

卓無名對牧野靜風道:“如今你要找的人隻剩陰蒼一人,而陰蒼也是天下武林正道的公敵,不知牧野公子是否有計取之?”

司如水插口道:“死穀之勢力已是雄覷天下,恐怕不易對付!”

牧野靜風心中思忖道:“夕苦三十年前便死了,而今對卓無名的過去已既往不咎,加上在霸天城的時候,水紅袖的師父冬醜及城伯已死,旦樂亦已死,現在自己涉入江湖的所有目標隻有陰蒼——即暮也一人苟活了!自然是無論難度多大,也要取他性命!”

於是,他道:“死穀勢力固然強大,但與他們相抗衡的乃是天下正義!他向武帝祖誥公開挑戰,約定於中秋節之夜為限,更是等於直接向武林正道宣戰,所以我們的力量並不比他們弱,關鍵在於如何把我們的力量集中起來。”

他略一思忖,又道:“我曾與日劍前輩一起進入死穀。以我當時所看到的情景,感到進入死穀的最佳通道便是‘死亡大道’。以前‘死亡大道’中大部分神秘力量被旦樂暗中把持,這樣就使得進攻死穀會有一個緩衝地段,對戰時頗有不利。如今,旦樂已死,我們不妨乘機先取了‘死亡大道’,卡住死穀與外界相聯絡的通道,一旦時機成熟,便可直搗黃龍!”

司如水有些擔憂地道:“死亡大道與死穀挨得太近,江湖中隻怕還沒有什麼幫派有實力、有膽量與死穀如此近距離的對峙。坦白地說,所謂的武林正道在某些時候是一種比較空虛的東西,要想組織一支有能力的人馬在‘死亡大道’安紮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卓無名道:“我們英雄樓願擔當此任!”

牧野靜風道:“此事不宜過早實施,否則一旦進入了‘死亡大道’,而後無援兵,變成孤軍深入之勢,隻怕會被死穀借機撲出,白白折損了人馬。”

司如水道:“可是一旦死穀在‘死亡大道’出現這樣的空檔時借機取下它,然後再在‘死亡大道’附近一帶建立其他據點,與‘死亡大道’中的勢力互成倚角,到時他們不但擴充了地盤,而且可進可退,穀內穀外遙相呼應,就更為棘手了。”

牧野靜風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一拍手,道:“有了!”

死穀。

陰蒼的食欲永遠那麼好。看他進食的樣子,你會懷疑吃完了這一頓,他便再也不準備吃下一餐了。

所以他對這“最後一餐”格外地珍惜,對每一口飯,每一勺湯,每一塊肉都珍惜到了尊重的地步,細嚼而慢咽。

其實,他吃得並不豐盛,其中的湯還是他自己熬的。

他一向是在心情比較好的時候熬湯,平日他很少喝酒,因為他覺得喝了酒的人總是會越來越傻。

今天他的心情無疑是比較好的一天。

這份好心情的其中一部分是從二十多天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的。因為旦樂終於死了,而卓無名又自斷了一臂!

雖然對於旦樂,他早就可以隨時要他的性命,但他還是一直讓他活著,並且讓他起了不少的作用——比如讓他把持著“死亡大道”的局麵,從而使死穀這些年來一直未與武林白道有直接的激烈衝突,死穀的勢力便借機逐漸擴展,現在終於到了羽翼豐滿的時候了!

那麼,到了這時候,旦樂便不再是死穀的一道屏障,而成了死穀的一塊絆腳石,陰蒼自然要毫不猶豫地把他搬開了!

但他並不想親自動手,他無意中得知牧野靜風與旦樂之間似乎有勢不兩立的矛盾,於是他便樂得坐享其成,他相信牧野靜風這個曾闖入死穀的年輕人可以除掉旦樂!

更重要的是他同時可以借旦樂來控製牧野靜風。在旦樂為自己能暗中控製“死亡大道”的局麵而竊喜之時,他哪裏知道陰蒼不但了解他的真實身份,而且還對他其他東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比如,陰蒼知道旦樂在“死亡大道”的地下掘有一條長長的甬道,長達六七裏,在甬道的盡頭,便已接近死穀的核心層,旦樂自然是指望這能成為他將來侵占死穀的一條捷徑,而事實上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利用此甬道之前,陰蒼便已先利用了此甬道!

陰蒼讓人自死穀內暗掘一通道,與旦樂的地下甬道相鄰。當死穀廣布之耳目探明何時甬道內沒有人,死穀中人便立即進入了旦樂的地下石室。在那兒,他們看到了旦樂的一部“平天六術”之武學經典。

陰蒼得知後並不驚訝,因為他本就知道旦樂的身份了。在三十年前,他便成功地暗中監視著自己這位同門的一舉一動,這三十年來,可也沒少對他進行“關照”。他立即親往甬道石室內,將武學經典默誦於心,然而把它原封不動地放回去,退出石室。再將兩條通道中間的口子重新封好。

就在牧野靜風殺進石室的前一天,陰蒼讓人尋機再入石室,這一次,他讓人將一種毒藥塗在了“平天六術”之上。

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毒,它的特別之處首先在於它出自一個極為特殊的人之手,唯有這個人下的毒,才能保證他的毒藥能達到他的目的。

這種毒,便來自司如水的師父懸壺老人!

而陰蒼要用此毒對付的人並不是旦樂,而是牧野靜風!他對付牧野靜風,也不是為了要他的性命,而是要讓他為自己出力。

他知道在那樣的關頭,旦樂是不會翻看此武學經典的,所以他不會中毒。而牧野靜風在殺了旦樂之後,一定會被“平天六術”中的不凡武學所吸引,那麼他就會中毒,因為毒在書內,而不在扉頁。

隻是,他不曾料到旦樂會把書放入自己的懷中,更不會想到牧野靜風是識得此書的。但結果陰差陽錯地與他所希望的結果不謀而合,牧野靜風中毒了!

牧野靜風應該中毒,但不應該死!

所以,陰蒼讓人代旦樂將卓無名與司如水引了出來,否則,旦樂怎會自找麻煩?將讓黑道中人談之色變的卓無名卓英雄引來?

陰蒼引來卓無名,是因為他知道卓無名是白道七聖之一,這些年來,一向以除暴安良為己任,他對牧野靜風不可能見死不救!

而司如水則是這件事辦妥的關鍵所在。司如水是懸壺老人的弟子,懸壺老人的話,他自然是信的,而早已被陰蒼控製的懸壺老人則曾按陰蒼吩咐,教司如水如何解“源惡”這種劇毒,司如水又怎會想到自己師父的話也有詐?

正如事先安排的那樣,司如水告訴卓無名隻能到巫姒那兒才能求得“忘情水”,隻是讓陰蒼吃驚不小的是為了得到“忘情水”,卓無名竟然心甘自斷一臂!

這可以說是意外的收獲!卓無名斷了一臂,就不再是讓黑道中人避而遠之的卓英雄了!

牧野靜風得到了忘情水,果然醒轉,但陰蒼卻知道:牧野靜風的體內從此便埋下了一個禍根,這也正是陰蒼將來借此控製牧野靜風的手段!

他相信牧野靜風將會成為他最滿意的一名殺手,一員大將!

為了使自己的計劃順利完成,他在牧野靜風進入“死亡大道”赴旦樂之約時,甚至讓人暗中保護牧野靜風。這正是牧野靜風在受到旦樂以捆於狗身上的火藥攻擊時而未曾吃虧的原因,暗中射死那條狗的正是死穀中人!

牧野靜風隻怕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一次救了他的人會是死穀中人!

今晨,當姬冷告訴他這麼多天以來,英雄樓的人在“死亡大道”頻繁活動時,陰蒼的心情就更好了。

當時,他對姬冷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此時那個闖進我們死穀的年輕人穆風大概是會準備去霸天城了。”

說這話時,他的神情很愉快,似乎牧野靜風去霸天城,對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這一餐,他足足吃了半個時辰。

當他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姬冷進來了,他對陰蒼道:“穀主,穆風已在前往霸天城的路上了。”

陰蒼笑得更開心了,他道:“去了就好,去了就好。”

牧野靜風離開英雄樓,匆匆趕往霸天城。

他前去霸天城,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說服範書,讓範書在英雄樓的人進入“死亡大道”後能與英雄樓的人遙遙相應。

霸天城離“死亡大道”並不太遠,霸天城的勢力雖然已經削弱,但仍不失為一方霸主,他們城主的二千弟子對死穀來說,多少會有些壓力。

英雄樓的人進入“死亡大道”之後,一旦受到死穀反撲,如果沒有後應,將可能會全軍覆滅!少了英雄樓這樣一股力量,自然是極為不利的。

如果霸天城能夠作其後應,那麼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牧野靜風對此次霸天城之行還是抱有極大希望的。他希望範書與死穀有深仇大恨,範書說他要奪霸天城城主之位,其目的就是為了對付死穀,報仇雪恨,想必自己的設想,會得到範書的同意!

一路急趕,未到正午,便覺口幹舌燥。此時已漸入盛夏,日頭頗為毒辣。

當他在大道拐彎處見到一間露天的鋪子,一杆幌子高掛一個“茶”字時,不由滿嘴生津,不由自主地便下了馬,走進了茶鋪。

茶鋪裏生意著實好極,牧野靜風走進茶鋪時,四張桌子都已坐得滿滿當當了。

茶鋪老板好不容易才給他騰出一個位置來,牧野靜風坐了下來,貪婪地喝了幾大口後,方注意到與自己同桌的幾個人全都是江湖中人,長相甚惡。唯有一個與自己正對著的人長得白淨些,偏偏下巴上的胡子又稀又黃,額頭上還貼了一張狗皮膏。

牧野靜風心知這樣的人都是一些江湖中摸滾跌爬的不入流人物,平日常常做些不大不小的惡事,心中便有些不屑,當下隻顧喝自己的茶。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發現與自己正對坐著的那“狗皮膏”一直未喝茶,而是一直拿眼看著自己,現在見自己看向他,竟向牧野靜風擠了擠眼。

牧野靜風一怔,接著便偏過頭去了,他知道這些人的江湖伎倆特別多,吃喝嫖賭拐騙搶竊,對這樣的人,最好是置之不理。

沒想到那人見他偏過頭了,竟又是撇嘴,又是擠眼皺鼻子。

牧野靜風頓時心生厭惡,暗忖道:“這人好沒來由,竟對我大做鬼臉!”

他心中有事,便三口兩口喝了碗中之茶,站起身來,便要離去。

就在這時,隻見“狗皮膏”嘴一張,“呸”的一聲,竟吐出一口痰來,那口痰不偏不移,正正地落入牧野靜風方才喝過茶的那隻碗中!

牧野靜風沒想到此人會來這一手,他一看那口痰,頓覺一陣反胃,好像方才喝的茶也有痰似的。

舉目望去,那人還在向自己擠眉弄眼呢!

牧野靜風隻覺心頭之火“呼”地竄起,忍不住隔著桌子,“砰”的一個巴掌扇將過去!

沒想到對方竟不閃不避!而他的同伴也未出手相助!

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牧野靜風的巴掌已正正地印在對方的臉上!

那張白淨的臉立時腫了起來!

牧野靜風一怔——忽然,他發現自己一巴掌扇過去,竟把對方下巴的胡子給扇飛了!

胡子原來是假的!

沒有了胡子的“狗皮膏”一下子變得極像一個人了!

牧野靜風一轉念,“啊”了一聲,道:“你是……”

沒等他說完,對方便拚命地眨眼皮——牧野靜風這才明白,方才對方根本不是擠眉弄眼,而是因為無法動彈,隻好如此!

他已認出這“狗皮膏”便是有兩個酒窩的水紅袖!

至於水紅袖怎麼會成如此模樣,他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幾人似乎已感覺到苗頭不對,站起身來便去拉水紅袖。

水紅袖被拉得幾乎摔倒,牧野靜風立即看出她半身的穴道已被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