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絕心不知道一旦被世人知道三十七年前的“斬天魔”還活著,被困住的他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嗎?
不可能!絕心身為一代梟雄,陰險詭詐,不可能連這一點也想不到,否則這三十多年來,他早該暴露了。
莫非他是得意而忘形?
或是心有打算,知道即使被外人察覺,也無關緊要?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對敏兒來說,這卻是極為不妙的事情,一旦外人察覺她與牧野靜風未死,豈不是又要大動幹戈?
更可怕的是若她不能在此之前控製住牧野靜風,那麼她幾乎沒有理由可以助牧野靜風,因為彼時彼刻,牧野靜風所作所為,將真的是罪不容誅!
敏兒暗暗心焦。
忽聽得日劍蒙悅傳音道:“敏兒,為今之計隻能拖延時間,等待天亮。”
敏兒向日劍蒙悅那邊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牧野靜風向絕心靠近幾步,盤腿坐下,對絕心道:“你需要我的軀體,我需要你的武功心法,我們可謂是各取所需。方才你的嘯聲勢必會引來武林中的人注意,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絕心道:“在傳你武功之前,你必須助我從這地鎖中解脫出來。”
牧野靜風冷漠地道:“莫忘了傳我武功是你自己的主意,我若是把你救出來,也許第一個要死的人就是我,如果必須以救你為交換條件,那麼我寧可不學你的武功心法!”
他的神情讓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話。
絕心竟也不惱,撫掌怪笑道:“不救我也無妨,隻要你能使我冠絕古今的‘逆天大法’光耀武林,小子,你好生聽清了……”
聽到這兒,敏兒與日劍蒙悅都有些吃驚,暗忖道:“這魔頭若是將武功心訣說出來,豈不連我們也一並聽到了?這與他的初衷豈非相悖?”
他們能想到的,牧野靜風如何會想不到?他在絕心即將說出武功心訣時,趕緊阻止道:“且慢……”
絕心怪眼一翻,道:“你是不願讓他們也聽到武功心訣?”
牧野靜風道:“不錯。”
絕心詭異一笑,道:“他們聽了又有何用?隻怕以他們的天資還消受不起。”
牧野靜風略一轉念,便緩緩點了點頭。
當下日劍蒙悅父女、牧野靜風、絕心呈鼎立之勢,蒙悅父女沉默無語,暗自密切關注著牧野靜風的一舉一動。
當絕心開始將自己的武功心訣緩緩道來時,敏兒終於明白絕心為什麼不擔心武功心訣被她及日劍蒙悅聽去!
最初,敏兒聽到了絕心所說的武功心訣,發覺他所說的內息運行、真氣吐納之法與尋常武功迥異,心中有些奇怪,暗想:“以此法也能練成武功?莫非是他欺騙穆大哥不成?”
這麼想著,下意識地按照絕心所傳之法調運內息,少頃,臉色倏變!
因為她在運行內息時,突然感覺到真氣逆行,而先天真氣卻又護住心中一點清靈,如此一來,兩種力量相互衝擊,心中便如同卷起了無形之漩渦,但覺胸沉氣悶,血脈賁張,一股焦躁憤恨之情油然而生!
一驚之下,她記起了絕心所說的話:非大奸大惡之人根本無法習成這等武學,非本已有絕世武功底子的人亦無法學成這等武學!
而她這兩點都不相符!如果絕心所言是實情,若強行學他的武學隻怕極為危險!
察覺這一點,敏兒趕緊收斂心神,平心靜氣,不再去注意絕心所說的一切,過了一陣子,不適之感方才慢慢消退。
不由暗籲了一口氣,暗道僥幸!
再看日劍蒙悅,也是一臉驚愕之色,而且臉色有些蒼白,想必方才他也有了與敏兒相似的遭遇,而他的武功卓絕,悟力非凡,對“逆天大法”的領悟程度自然比敏兒要深,所以他所受的衝擊、損傷比敏兒更為嚴重!
兩個人在吃了暗虧之後,幾乎同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牧野靜風,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此時已慢慢地沉浸到“逆天大法”那玄奧絕倫的氛圍之中去。但見他神情專注,微有喜色,顯然收獲頗豐!
敏兒頓時百感交加,因為牧野靜風修煉“斬天魔”絕心的“逆天大法”,說明他一定是大奸大惡的人——至少,在此時此刻是一個大奸大惡的人!
她突然想到既然這種邪門武功隻有具有邪惡之心的人方能習練,那麼煉成之後,對人的心靈會不會有所影響?
極可能是有的!
換而言之,也許牧野靜風在練習了“逆天大法”後,心靈受其腐蝕,即使到了濁氣輕淡的白天,他的本質隻怕已一去而不複返!
也就是說他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梟雄!
敏兒不寒而栗!
這時,絕心的心訣越念越快,再看牧野靜風默然而坐,絲毫未出現任何不適之感,相反,他的臉上有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而這種微笑隱隱有一種邪異的意味!
蒙悅與敏兒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如果換了是其他人,他們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危,設法除去有可能再一次給武林帶來血劫的人,但麵對牧野靜風,敏兒又怎麼出得了手?
日劍蒙悅見女兒的神情陰晴不定,狀極矛盾痛苦,便將她的心思猜了一個大概,不由暗自歎息了一聲。
他一生身經無數戰局,九死一生曆盡艱難,卻從未處於如此尷尬為難之境地!
權衡再三,他終於下了決心:冒險攻擊絕心!
他不知道攻擊絕心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同時他更不願意讓牧野靜風成為第二個“斬天魔”絕心!
主意拿定,他手按劍訣,目測了自己對絕心的距離後,輕歎一口氣,身形倏然掠空而起,如同驚天之鴻,其快無比地泄向絕心!
“錚”的一聲,寒劍出鞘聲響起,一道寒光暴閃而出,光弧奪人魂魄!
正是千古名器“破日神劍”!
“破日神劍”乍出,連狂妄至極的絕心也不由微微色變!被它身上具有的淩駕萬物之氣勢所震懾!
昔日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是謂之“大同”。
至夏禹時止,大道即隱,天下為家,王權以世家之方式代代相傳。
夏朝禹王為保王位曆萬世而不衰,便收集九州之上等精銅,要鑄成九鼎,以威鎮九州。
其時,天下有兩個鑄銅神匠,東有孟寡,西有燕哀,各人自薦於夏禹王,因孟寡、燕哀技藝難分高下,於是夏禹王令他們以十年為期,各自鑄成四鼎,以高下優劣決定最後一個威守王室之鼎由誰來鑄就。
孟寡與燕哀皆知他們之技藝天下再無第三人能比,故他們之優異亦非他人所能分判的。
煉銅與釀酒有共通之處,酒有酒魂,銅有銅魄,一壇酒的好壞皆在酒魂,而一爐銅的優劣則在銅魄。孟寡與燕哀便私下約定各自以自己的銅魄鑄就一件兵器,出鼎之日便是分判高下之時,兩兵相擊,斷者為敗。
孟寡煉鼎在伊山之巔,日出生爐,日沒熄爐,雖有夏禹王催促亦不改初衷。
而燕哀則於驪山幽穀中煉鼎,每日在日落生爐,日出時爐滅,風雨不變。
孟寡所煉之銅魄是由九州境內的上等銅料煉就,本就具有萬裏神州山川之靈氣,而曆經十年之久,輔以孟寡之卓絕技藝,銅魄已吸納日之精華,每到午時,銅魄便光芒四射,豪芒萬丈!
而燕哀的銅魄也一樣蘊有萬裏神州山川之靈氣,不同的是他所煉之銅魄蘊含月之精華,每到月圓之時,銅魄便熠熠生輝,難以正視!
數易寒署,十年已去。
燕哀與孟寡終於各自煉成四鼎,而孟寡之銅魄被他鑄成一劍,名為“破日”,燕哀之銅魄則被鑄成一刀,名為“碎月”,兩人私下試之,皆是削鐵如泥之神器!
交鼎之日,兩人的爐工分別將銅鼎搬運至王宮外,而孟寡、燕哀分別由東門、西門進殿!
當兩人在殿外相遇時,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兩人身上突然發出了“鏘啷”之聲,光芒四射!
眾侍衛大驚失色,不知何故!
隻聽得兩聲清脆的刀劍出鞘聲響過之後,已有一刀一劍從孟寡、燕哀懷中分別劃空而出,兩人正自驚愕之時,刀劍已自動落於他們手中!
刀與劍上融入了他們的心血與日月山川之精氣,已具有靈性!
目睹此景,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即一擁而上,將他們分別團團圍住!
眾人驚愕地發現刀劍在兩人手中,雖是被他們死死抓住,卻仍是龍吟不止,似乎隨時會跳將出去!
夏禹王雷霆震怒!
孟寡與燕哀自然百般辯解,他們的確沒有絲毫行凶作亂之意!
夏禹王尚屬明君,相信了他們的話,並寬恕了他們,但同時他認為這一刀一劍既然都是世間最好的銅魄鑄成,若將它們熔於一爐,鑄成最後一隻鼎,豈不是上上之選?
孟寡與燕哀趕緊諫止,因為憑他們超越常人的經驗,已感覺到這一刀一劍是無法相融的,若是將它們共投一爐,隻怕非但煉不出上上之鼎,反而會惹出禍端。
但夏禹王心意已決,根本不聽他們的勸阻。
鑄造最後一隻鼎的時候,孟寡與燕哀皆在場,夏禹王也興致極高地親自駕臨,要親眼看到最後一鼎出爐!
孟寡與燕哀眼睜睜地望著“破日劍”與“碎月刀”被投入爐中!
少頃,驚人的事件發生了!
在熱浪滾滾的爐中竟傳來了刀劍交鳴之聲!
眾皆失色!
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便是奇熱無比的銅水開始翻騰,而且越來越劇烈!
終於,銅水開始拋灑而出,幾名爐工身濺銅水,立即皮焦肉綻,倒地哀號!
眾人大亂!
若是夏禹王有了什麼不測之禍,所有眾人隻有死罪一條!
眾侍衛拚死護著夏禹王向外撤,而這時鼎爐竟開始搖晃!一旦傾倒,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一刻,兩條人影幾乎同時衝向銅爐!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飛身躍入滾滾銅水之中,瞬間屍骨無存!
奇怪的是沸騰之銅水也漸漸地平息下來,最後回複如初!
眾人驚魂甫定!有幾名隨同夏禹王的大臣已嚇得軟癱在地!
這時,才有人驚歎道:“是孟寡與燕哀!”
投入爐中之人果然是孟寡與燕哀!他們兩人終是一代大師,在緊要的關頭,都以一種獨特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近爐子,探頭一看,不由驚呼出聲!
“破日劍”與“碎月刀”竟然不曾熔化,而是浮現於銅水之上!
目睹此景,無人不是咋舌不已!
第九隻鼎最終是匆匆草草而鑄就。一刀一劍因為無法融入銅水之中,夏禹王便命人將它們取出。雖然他已知道這一刀一劍定是神兵利器,但因為第九隻鼎是因為它們才未能煉好,故覺得它們是不祥之物,便將它們置於國庫之中。若不是擔心流落民間會被惡人利用,想必他定會將它們拋棄。
千百年光陰彈指一揮間,隨著夏商周曆朝的更換,“破日劍”與“碎月刀”也數易人手,時至今日,“破日神劍”的主人是“日劍蒙悅”,而“碎月神刀”則在司狐之手!
“破日劍”與“碎月刀”不肯熔於一爐,日劍蒙悅與月刀司狐雖為夫妻,卻勞燕分飛,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了一種定數?
誰也不知道!
“破日神劍”一出,便已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靈!
其光芒昭昭朗朗,令人頓生仰慕之感!
以“日劍”之尊崇身份去對付一個已被牢牢困縛住的人,這在外人眼中看來,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而日劍蒙悅卻知道即使如此,自己卻未必能勝了對方。
因為,他的對手是七十年前便已傲然立於絕世高手之巔的“斬天魔”絕心!而那時“日劍”尚未出世!
武功高至“斬天魔”絕心那種境界,已可以超越肉體!絕心之所以被稱為“絕心”,就是因為他的心髒已收縮如鐵球,他的血液也已幹涸得近乎沒有,所以即使一劍洞穿他的胸膛,也未必能取他性命!
也正因如此,他方能被困三十七年而不死。在這三十七年中,有不少時間他都是在一種類似於佛門“九次第定”中最高境界“滅盡定”的狀態中度過。在這種狀態中,他的一切感覺、意念、概念、活動都進入了一種極靜狀態,呼吸、脈搏亦隨著意識的停息而停息,但生命卻並未完全停止,尚保存了一定的體溫,而頭發、指甲等還不斷地生長!
這與某些蟲獸之冬眠頗有相似之處。
因為這兒從無人跡,所以他即使進入這種不生不息的狀態,也不會受到來自其他人的危險。而其他時間,他便依靠捕獲一些從他麵前竄過的鬆鼠、蚱蜢及雨天的雨水維持著。
無論誰麵對這樣的對手,都是不敢不全力應對的。
所以日劍蒙悅的劍一出手,便是必殺的招式!
他已有頗長的時間沒有用“破日神劍”對敵了,能讓他拔出劍的人的確不多。
而能讓他一出手便是必殺之招的人隻怕唯有絕心一人了!
在兩人接近的一刹那,蒙悅的劍已劃空而出!
竟然無聲無息,若有若無!似乎柔弱無力!
牧野靜風眉頭一挑!
他的劍法已是足以傲視武林,所以他能夠看出日劍蒙悅的劍法之精妙所在。
蒙悅的劍法已達到至靜至極的無上之境!
而他本是快如驚電的身軀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很慢,慢得不可思議!
他的身軀便如一枚正在飄落的樹葉一般,全身沒有絲毫的借力之處,而他下落的速度卻那麼的緩慢,仿佛他的身上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牽引著一般!
若非親見,誰能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絕心不由有一種感慨。
他的感慨是因為在他以及“有情劍”穀風從江湖中消失之後,江湖中並沒有因為這一點而黯淡、寂寞,江湖依舊是那麼多姿多彩,依舊有英雄、有梟雄,有喜有悲,有離有聚,有生有死!
現在攻向自己的人就是一名絕世高手,而牧野靜風能夠從容擋下自己射向那女人的石子,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爾曹聲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在千年曆史長河麵前,再偉大再不可一世的人也是渺小的脆弱的。
“日劍”的劍法讓絕心有了一種感歎,而這種感慨之情是在電光石火的刹那間掠過腦海的。
事實上在日劍蒙悅的劍離他尚有五尺之距時,他已雙掌連環疾出!
此時,敏兒見父親武功卓絕,心中驚喜不已,隻盼父親能一劍便滅了對方的性命!
在劍氣與絕心的勁力相接觸的一刹那,絕心竟以舉世無匹之浩然內家真力,將自己的心中所想之招式送入蒙悅的聖心之中!
蒙悅頓時“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殺機由絕心那邊湧來!大驚之下,急忙全力封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