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書一聽“狂龍刀法”心中頓時雪亮。
“狂龍刀法”正是當年“萬刀堂”的三大刀法之一。
“萬刀堂”共有三套刀法,分別為“天龍刀法”、“怒龍刀法”、“狂龍刀法”,其中“天龍刀法”隻有堂主方能習練,而“怒龍刀法”則是堂主兄弟子女習練的刀法,至於其他弟子,則是習練“狂龍刀法”。
三套刀法在武林諸多刀法中算不得如何高明,但它們的名字卻比威力遠在他們之上的其他刀法更響,其原因便在於由秦樓在“萬刀堂”掀起的血雨腥風。自那場變故以後,與“萬刀堂”有關的事物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被人們津津樂道,更不用說“萬刀堂”的刀法了,所以範書雖是武林後輩,一聽“狂龍刀法”仍是能立即反應過來!
既然馬永安會使“狂龍刀法”,那麼馬永安就應該曾經身為“萬刀堂”弟子。
而“萬刀堂”自那場變故之後,隻活下來惟一的一人,難道馬永安便是那惟一的幸存者?
世間竟有如此巧的事?而本為“萬刀堂”弟子的馬永安,又怎會成為青城派的一名堂主?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但從馬永安的神情又可知這種可能性極大。
範書忍不住呼了一聲:“馬堂主……”
馬永安從極度的激動中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有些赧然地道:“我……有些失態了。”輕歎一聲,道:“不瞞範城主,我便是當年萬刀堂惟一的幸存者,當年我親眼目睹了這女人瘋狂殺戮的整個過程,一百口人的鮮血流成了河,血腥之氣濃得化不開,令人欲嘔……”說到這兒,馬永安的神情又變得有些怪異了。
範書道:“縱使她罪已及死,我等也不會在這時候殺她,殺一個毫無反擊之力的女人,何況看樣子她與夕苦之間有一場惡戰,由此看來,也許她的性情已有所改變了。”
他不希望秦樓就此死去,就像先前他不會立即除了夕苦的性命一樣,擺布夕苦、秦樓這樣的高手當然很危險,但隻要運用得合理,卻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夕苦重傷牧野靜風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牧野笛意外出現,那麼,牧野靜風已成隔世之人了。
馬永安對秦樓雖然恨之入骨,但範書所言也不無道理,當下隻好忍下性子,心道:也好,我待她醒過來後,再一劍取她性命,為“萬刀堂”的死難者報仇!
牧野靜風清醒之後,一直在默默地打坐調息。
漸漸地,在他身側的敏兒與牧野笛忽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尤其是敏兒,本已受了傷的身子此時更是不堪忍受!
牧野笛見狀,忙強自提運真力,將其輸入敏兒的體內,心中則暗自詫異,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感覺!
馬永安終是放不下地麵上的同門弟子,見秦樓一時不會醒來,便對隨他同來的人道:“走,我等去看看地麵上兄弟情況如何!”
話音剛落,隻聽得“砰”的一聲,便見“真吾廳”的門口處已多了一具屍體,死者赫然是站在門外的青城派弟子,他的胸口處已出現了一個大窟窿,不像任何兵器所傷,倒像是被人徒手洞穿了身子,鮮血與內髒混作一處,由洞口處流淌而出,其狀慘不忍睹。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人影倏閃而至,身形過處,又有兩個人疾飛出去,“轟”的一聲落在“真吾廳”外的校場上,再也沒有爬起!
那立於“真吾廳”門口處的赫然又是夕苦!
他為何去而複返?
見夕苦出現在門口,範書的眼中有了一絲得意的笑意,但很快一閃而逝!
他在心裏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
夕苦眼欲滴血,他的目光如刀般射向範書,一字一字地道:“我——早——該——想——到——了!”
範書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他知道夕苦尚未說出來的半句話是“你不可能會讓我如此輕易走脫的”。
範書在心中道:不錯,我又怎麼會讓你走脫?口中卻沉聲道:“你是否覺得自己本該想到要把這兒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不等夕苦回答,他緊接著又道:“你要做到這一點也不太容易!”
“錚”地一聲,他已拔刀在手,傲然而立!
其實夕苦去而複返,是因為出口已被封死,當然,範書對這地下山莊的結構已很是了解。
所以,所有人惟一可以脫身的途徑便是這“真吾廳”中,夕苦別無選擇,隻有重返“真吾廳”!
原來,範書當初製住夕苦後,便想到利用夕苦除去牧野靜風,而後當他知道牧野靜風與十大門派的人正要直搗地下山莊時,立即親率精銳屬下暗中追蹤,當牧野靜風等人在棄馬而行時,借他們等待後麵的人馬的機會,飛速搶在牧野靜風他們前麵,搶先進入地下山莊,並在地下山莊布下了埋伏。
而範書則找到設在“真吾廳”中的暗道,由此可以直通他與秦樓曾站立的山坡處!
所以,地下山莊有幾處出口,皆被封死,範書精心布局,又豈容夕苦如此輕易逃脫?
而且範書還知道此時在縱橫山莊四周,至少已有數百名霸天城的後繼人馬。
他們的行蹤無需隱蔽,因為他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他們“是為對付夕苦”而來的。
此時,夕苦知道他要想脫身,的確隻有將這兒所有的人趕盡殺絕了!
那麼,他能否對付得了範書與牧野笛的聯手一擊?
而且此時牧野靜風已清醒過來。
師父空靈子與牧野笛皆活著,所以牧野靜風才會使出“平天六術”上的武功,既然牧野靜風的武功已如此高明,那麼牧野笛的武功自然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
至於範書,雖不知其武功究竟有多高深,但他的可怕夕苦卻早已領教。
若非有這些顧慮,夕苦隻怕早已起了將所有人殺完才去的心意。
而今,他仍是不得不返回——範書既然作如此安排,按理就應該有所準備,這讓夕苦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但事已至此,已別無選擇。
眼見範書搶先出手,倒是頗為意外,他本以為範書又要玩“借刀殺人”之計!就在這時,牧野笛已一聲清嘯,掠空而起,一個鬥折,已與範書並肩而立。
牧野笛雙目緊盯著夕苦,怒聲道:“你犯下了彌天大罪,還不思悔改,今日我便要清理門戶!”
在夕苦奪門而走的時候,牧野笛雖是心急如焚,但他必須挽救牧野靜風的性命,抽不出身來,他本以為夕苦一去之後,要想再尋他是極為不易,沒想到他又會去而複返,心中大喜,暗道:莫非上蒼有眼,要給我牧野笛誅殺此賊子的機會?
他自然不會讓範書搶先出手。
而範書也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有意搶先出手。
牧野笛道:“範城主,此惡賊乃我師門逆徒,便交給我吧!”
範書沉吟片刻,道:“也好!”
夕苦這才明白範書搶先出手不過是個幌子,不由暗道:好小子,待到取你性命時,定要剖出你的心來,看看是何物製成,其毒辣陰險竟勝過老夫!
想到“老夫”二字,又猛地一震,心中悄然忖道:“此時我已不再是地地道道的老夫,更應該稱為老朽才是!”
口中道:“師弟!”
牧野笛斷然喝道:“我已沒有任何師兄!”
夕苦幹笑一聲,道:“其實當年之事,師父他也有錯,試問天下各門各派,誰不是敝帚自珍,而他卻說要將本門武學公布於天下,這豈不是太過迂腐?如今師父他一定仍是健在,而你也安然無恙,倒不如忘了過去發生的一切,彼此相安無事,豈不更好?”
牧野笛愴然一笑,道:“無恥至極,師父要光大天下武學,不惜將自己曆時五十年嘔心瀝血之武學廣布武林,足見他胸襟是何等廣博,這又豈是你等鼠輩所能理解的?你我之間,已隻剩仇恨,不複有其他,即便拋開師門之仇不說,你為惡於江湖,作惡多端,我亦要替天行道!”
夕苦怪笑一聲,道:“就憑你?”
牧野笛更不答話,手肘略曲倏伸,已有一劍在手。
一股淩駕萬物之劍氣頓時由他身子暴射而出,“真吾廳”頓時顯得擁擠了不少!
範書臉孔不由自主地收縮了。
無疑,此時的牧野笛與先前同他一戰的牧野笛全然不同。
夕苦目光一寒,嘶聲道:“老家夥果然厲害,你入門比我遲上七年,武功修為竟讓他調教至如此境地!”
一股嫉恨之心油然而升。
牧野笛麵對自己苦苦尋找十幾年的仇人,眼中殺機大熾!
他的全身及斜斜前指的劍一動不動,仿若成了一座千年古像!
隻有他的瞳孔越縮越小,仿佛可以刺穿一切。
倏地,劍尖驀然揚起!
光芒暴射,一柄長劍化成萬千,淩厲無匹地席卷而上,仿佛可以囊括天下萬物!
劍氣縱橫迸射,牧野笛身側石壁經受不了無形勁氣,竟紛紛迸裂。
觀者無不駭然失色。
淩厲勁氣所指中心便是夕苦。
夕苦仿若驚濤駭浪中的龐然巨石,麵對狂野劍氣殺機,竟毫無懼色。
一劍甫了,“真吾廳”仿佛變得有些稀淡,幾名青城派弟子武功較弱,已不由自主退匿而出,臉色皆已蒼白。
在劍氣即將把夕苦身軀劃作千萬碎片前的一瞬間,夕苦冷叱一聲,雙掌疾然交替拍出。
兩道無形勁氣交替循環纏繞,帶著駭人的旋繞之力,赫然直迎向驚人奪目的劍芒!
連串劍鳴聲漲於耳,夕苦竟將牧野笛的劍勢悉數化去。
更伺機反擊,擰腰旋身之際,雙腿已踏出雷霆萬鈞之力!
牧野笛身形倏然如一頁紙般飄起,白衣拂動,灑脫至極。
夕苦身形淩空穿掠,快如鬼魅,飄逸如風!
這是“平天六術”中的絕世輕身工夫,其速雖比牧野笛略遜一籌,但他的灑脫從容得心應手卻是牧野笛所遠不能及的。
腿勁閃過,去勢未竭,疾衝而去,“轟”的一聲,腿風正掃中“真吾廳”中間的那張桌子,桌子立即四分五裂,飛散射開!
桌上的六部武學經典也已灑落一地!
範書見狀,趕緊上前,將武學經典一一拾起,然後鄭重其事地將它們放於真吾廳的一個角落裏。
隨即身掠而出,伸手一抄,已將重傷暈死過去的秦樓攔腰抱起,重新掠回置放武學經典的角落處。
敏兒在牧野笛出手相助後,傷勢已大減,見範書抱起秦樓時,心中暗暗一驚,等到見範書雙掌抵於秦樓後背,似乎是為秦樓療傷時,才放下心來。
心道:他雖是霸天城城主,倒也不失光明磊落,目睹“平天六術”的武學經典,並不曾起貪欲,反倒為牧野父子守護武學經典!
這時,牧野笛與夕苦已飛速拚拆了數十招!
牧野笛入門比夕苦遲,夕苦叛師而走時,牧野笛不過隻有九歲,武功根本未大成,而當時夕苦等人武功已可躋身頂尖高手之列,所以,在夕苦的印象中,牧野笛的武力應該遠在他之下,但今日一拚,卻已是難分伯仲!
冷眼一瞥,但見範書已不聲不響地候於可打開惟一退出地下山莊的通道的機栝邊上,不由又驚又怒,暗忖:想必這小子又有詭計!
心念一岔,“嗖”地一聲,牧野笛的劍已閃電般在他的左肋拉開一條長口子,因為劍氣太快太猛,以至於迸射而出的鮮血立即被無形勁氣衝開化作血霧,彌漫開來。
夕苦驚怒之下,冷哼一聲,真力迅疾提至駭人之境,疾拍兩掌!
雖隻有兩掌,但左掌掌風竟如波狀蜿蜒疾進,而右掌掌力後發先至,徑直直取牧野笛,全無反顧。
牧野笛清嘯一聲,劍芒怪異,身形未變,整個身軀已如利箭般射向夕苦!
仍是一招“大智若愚”,但其修為比牧野靜風所使“大智若愚”更進一籌,外則穩如磐石,巋然不動,內則憑借內息真元的變幻,隱伏萬般莫測之玄機。
比之牧野靜風的詭異神奇步伐與劍相配合而成的“大智若愚”,自是更勝一層!
牧野笛仗劍疾進,淩空長驅!
但至夕苦身軀三尺之距處,牧野笛已無法再進!
而夕苦左掌回旋之詭異勁力倏然增強,牧野笛未及變招,手中之劍已被一道剛烈無匹之勁氣扭曲。
牧野笛一驚,正待憑自己絕世輕功化去這扭曲之力,卻已遲了一步。
隻聽得一聲刺耳脆響,牧野笛的劍已被生生扭折而斷。
能將剛厲迅猛至極的一招“大智若愚”化去,並摜及對方的劍,其修為該是何等驚人?
夕苦狂笑一聲,道:“劍已損,人也將授命與我!”變掌為拳,迅速直搗牧野笛麵門,拳風淩厲!
牧野笛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左拳當頭迎上,同時右手手中斷劍已標射而出!
兩拳相擊,“轟”的一聲,勁氣四溢,聲勢駭人!
一聲爆響,夕苦慘叫一聲,右拳指骨盡爆,一片血肉模糊。
同時,牧野笛的身子已如秋葉反向掠去。
而這時,剛剛受創的夕苦,隻覺身後冷風勁銳,不及回頭,左手反向疾抓。
卻抓了個空!
“卟”地一聲,牧野笛擲出的斷劍已深深地插入夕苦的腰間。
奇痛徹骨,夕苦一張皺紋縱橫的臉頓時扭曲了,一半是因為劇痛,一半是因為憤怒!
牧野笛的暗器手法自是高明至極,夕苦弑師而逃,並沒習得“平天六術”中的暗器手法,猝不及防下,頓時吃了大虧。
此時夕苦的功力本在牧野笛之上,正因為如此,他便倚重他功力,不曾想到“平天拳術”神奇玄奧,牧野笛在出掌時出了暗勁,夕苦頓受斷骨之苦!
其實牧野笛此時也受了傷,他早已覷出夕苦內力已高至難以想象之境,所以兩拳相接的一刹那,他便立即憑借自己爐火純青的輕身功夫,反掠而出,沒想到對方內力之高仍在他想象之外,反掠之時,已被拳風掃中胸膛,雖是借勢化去一部分,但落地之時,仍是胸沉氣悶,逆血上湧。
臉上卻不動聲色,凜然道:“沒有劍,我一樣可以取你性命!”
夕苦怒極反笑!
笑聲未了,夕苦已如驚鷹般飄然掠起,挾呼嘯風聲,卷向牧野笛。
牧野笛心知對方受傷之後,狂性更起,這一擊必是絕殺之招,豈敢怠慢,立即將自身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這時,範書正不動聲色地望著這一場絕世之戰。
而牧野靜風一直雙目微閉,默默地端坐於地上,誰也不知他此時在想什麼——甚至沒有人知道此時他有沒有在想。
是瞬息萬念,還是一片空白?
除了敏兒,沒有更多的人注意他,場上兩大曠世高手之戰,是以緊緊牽住每個人的心!
夕苦終於發出了他的最後一擊!
至高無上的內力,已達“人道天成”之境界的武功修為——牧野靜風與秦樓都不能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