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但覺眉間熱得仿佛像是著了火……偷眼往高台上一瞧，榮錦和李誌仍是不動聲色的坐在一旁，這麼大規模的屠殺，他們仿佛連眼睛也都沒眨一下，理所當然的靜觀其成。
鄔北年齡大了，又剛經過惡戰……此刻見到自己的手下屍橫遍野，急得仿佛眼底都要滴出血，他無助的四下望了望，恰好看到了愣在一旁的青青。
鄔北見機極快，見她一介女流，竟然出現在這種地方，橫是有些來曆的……他也沒管那麼多，晃身疾步趕到青青的身前，順手在她頭上扯下一枚金簪，直抵向了她的脖子。
金元瓘臉色微變……閃身跟了上來，“鄔北！你敢！死了這姑娘？又於事何補？”
話一說完，就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刀刃向外，氣勢洶洶的直指著他。
鄔北仰天一聲苦笑，“我愧對這四萬兵將……此刻……”
他的話還沒說完，高台上的榮錦就瞥見了這一切……
小王爺在護衛的手裏，快速的搶下了一把大弓……離得遠了，榮錦怕施救不及，青青會有個什麼閃失，也顧不上那麼多，彎弓搭箭，“嗖”的一聲，羽箭直奔鄔北麵門而去。
鄔北眼見大勢已去，早就是心灰意冷，隻想著一心求死……見榮錦的箭來了，不避反迎，挺身直奔箭頭而去。
但聽得“噗”的一聲，羽箭穿胸而過……鮮血頓時四下飛濺，眨眼之間，青青的臉上都是濃稠的猩紅。
一切變故都隻在一息之尖……
青青愣愣的扭頭望去……隻見鄔北瞪圓了血紅的大眼睛，恨恨的環顧四周，最終，還是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就此不動了，到了最後的一刻，他的眼底才流出了一行清淚。
青青但覺喉頭一甜……心底難受的要命，不由自主的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金元瓘搶了上來，正欲伸手扶她，抬頭一望她的臉，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你的臉？怎麼會這樣？”
她回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臉？臉怎麼了？
榮錦由高台上飛身而來……撞開了金元瓘，一把將青青打橫抱在了懷裏，也顧不上千百雙的眼睛瞧著，擁著她直奔大帳奔去。
青青抬頭向天……眼瞧著天邊升起一片魚白，朝霞四溢，紅日冉冉，而她卻感不到一絲的暖意，鼻尖是一陣陣的血腥氣……頭痛得仿佛要炸開了，她摟著榮錦的脖子，喃喃的低語，“小王爺，我要死了！我的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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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了七天……
榮錦日夜不離的照應著，又安排了軍隊裏最好的大夫隨身侍候著……青青的病還是沒有起色，時而夢到鄔北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時而夢到江上血流成河的慘狀，耳邊也是轟轟鳴鳴的，一會兒是那位道人低沉的嗓音：血債還要血來還！一會兒是空穀間戰俘的淒厲慘嚎……諸般種種折磨得她日漸消瘦，寢不安枕。
最後，還是青書一再的堅持……榮錦這才決定將她送回京城。
這夜，青青稍微有了些起色，窩在榮錦的大帳中喝了半碗米粥，榮錦見了，心裏高興，又為她削了一個蘋果，切成小片，耐心的喂到她的嘴裏。
她不忍拂了小王爺的好意，勉強的吃了幾口，還是搖了搖頭，“我沒這個胃口，算了吧！”
榮錦將身子從椅子上挪到了她的榻前，小聲的哄著，“乖！再吃最後一塊兒！”
青青這才點了點頭……
榮錦望著她白皙的小臉兒，心裏難過，擁她入懷，用下巴摩挲著她的發梢，“丫頭，青書說了，明兒就帶著你回京城去治病！我……這裏恐怕一時又離不開，我……心裏真是不舍！”
“算了！戰事重要！”她隨口回道。
戰事？
什麼戰事？
西晉的四萬大軍……已然全軍覆滅在滄山之下。
一半死在了江裏……
一半埋在空穀間的深坑中……連個墓碑標記都沒有！
還有什麼戰事？
這一仗，東周是完美的大捷……隻等著過江去，直搗西晉的都城了。
她腦中忽然浮起榮錦坐在高台上的樣子……還有他在黑虎上，滅了全寨的嘶吼！
他原本就是戰場上的大將，是殺伐無數的元帥，號令全軍，心硬如鐵……是他對青青的一抹愛戀，才叫她誤以為小王爺是個心慈手軟的和善之人。
其實呢……
他的愛和溫柔……都隻是為了她一個人。
對待旁人……他永遠還是那個強勢蠻橫的上將。
是好人？
或是惡人？
善惡的界限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