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漫天的風夾雜著還沒散去的硝煙的味道，吹拂著兩人的衣角。
葉央央聽著李戍秋平靜的聲音，思緒被他帶到遙遠的十幾年前：“那一年，我八歲。第一次跟著父親上戰場。之前我想象過無數次上了戰場以後我會有多勇猛，但是真正踩在那片土地上時，我隻有一個感受。”
他迎上紅衣少女探究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害怕。”
“……”
葉央央語塞，心裏想著如果讓那些快把護國公當成天神來崇拜的羽衛軍聽到了這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嚇掉了下巴。
然而李戍秋卻對此毫不在意：“沒什麼丟人的。當時滿腔熱血隻想著像父親一樣上場殺敵威風凜凜，結果看見的都是斷肢殘骸，血肉橫飛，當然會怕，而且還怕得走不動。那個時候，我很丟臉想到了逃跑。”
“……沒有人會怪你的。”葉央央忍不住為昔日那個可能還拿不動刀的孩子辯解，“八歲的孩子，沒有人會奢望像個成年人那樣殺敵立功。”
她皺著眉毛的樣子反倒是把李戍秋惹笑了。男人溫暖的掌心揉了揉她的頭頂，隨即以指為梳細細為她理好淩亂的發：“但是戰場上，沒有成人孩子之分。啟夏國民風彪悍，麵前又有一個被嚇到不能動彈的孩子，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他們會……把這個孩子就地斬殺。”即使知道現在李戍秋就好好地站在麵前，葉央央還是下意識握住他的手，用他的溫度來熨帖心髒裏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髒，生怕麵前的男人忽然消失了那樣，“你……那時候受傷了？”
“受傷的不是我，是紀鋼。”
在葉央央驚訝的目光中，男人看向遠方，瞳孔裏帶著緬懷的色彩：“他的手臂上現在還有當年留下的疤痕。這場戰爭結束以後，父親把我狠狠訓了頓。他說我錯在，一膽小怕事，連累了戰友為我受傷。二來，沒有領悟羽衛軍的靈魂，擅自上場丟人。”
“羽衛軍的靈魂……”回想起先前聽到的話，葉央央喃喃，“不屈，不棄，不移。”
“不屈，不屈服威逼利誘；不棄，無論窮山惡水，也要守住自己的本心。至於不移，央央，你知道是什麼嗎？”
“……”
葉央央隨著李戍秋的目光一道往下看。她看到先前燃燒屍體的焦灼痕跡依舊粘連在那片空地上，好像要把這一戰銘記下來那樣。有少許羽衛軍還徘徊在那裏，有的幹脆坐了下來，對著殘餘的灰燼發呆。
她的嘴唇動了動：“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不移，戰友的意誌絕不改變。如果戰友不在了，還有我在。隻要我在一日，戰友們的遺願就存活一日。哪怕那天我也不再了……隻要羽衛軍仍在，這鐵甲就依然守護著崇瀾國的百姓們。”
他拍了拍葉央央的肩膀，像是把自己的力量渡給她：“如果你要問活著的意義，很簡單，替戰友們完成他們還沒有完成的任務。畢竟我們的性命，是戰友們用他們的性命才換來的。”
“……”
“如果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庸碌過完這一生的話……以後到了下麵遇到那群戰友，肯定會被指著鼻子狠狠罵一頓的吧。”
這可能是這個男人，在短時間內說話最多的一次。
葉央央的腦袋裏忽然冒出這麼個古怪的念頭。但是不得不說，李戍秋的一番話讓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