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央央已經忘記了這裏不過是迷霧幻陣所編織出來的幻境。又或者說，就算無論幻境還是真實，她的決定都不會動搖。
“身後就是你戰鬥下去的理由。”
那名士兵回頭，忽然啞然。
昔日的萬安城熙熙攘攘人流如織，但是現在還殘餘在城裏的隻有身後三十餘人。戰爭裏，婦孺和老人是活不下去的，但即使都是些青壯年，現在也是餓得皮包骨了。
三十餘名百姓就這樣看著他們。沒有人說話，眼裏卻見不到絕望的神色，隻有信任和……滿足。
“他們都在這裏沒有放棄，我當然不會選擇投降。”紅衣少女這麼說，眼睛亮得驚人，“我可是……殺戮修羅啊。”
宋千鈞沉默。向來古板的男人，臉上罕見出現了愧疚的神色：“你是女子，本應相夫教子，實在沒必要和我們這群大男人一樣戰場上打打殺殺。”
“我是你的大將。大戰當頭，哪有把大將推出去的道理。至於相夫教子……”葉央央衝底下那群敵軍點了點下巴，笑容晏晏，“那是那群人的心願。我才不會讓他們如願。”
所有人眼睛一花，看見紅衣少女已經豪邁地踏上了城牆，清亮的笑聲仿佛傳遍了整片荒野：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葉央央的聲音極大，恍惚間那五百僅存的殘兵隻覺得好像每一個字都穿透了靈魂，回蕩在大腦中嗡嗡作響。血肉裏天生的不服輸逐漸沸騰起來，嘴一張便是記憶裏傳承了千百年來的歌謠：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雙雙眼睛早已赤紅，分不清是餓紅的還是因為興奮而充血。連佩刀都握不起的身體不清楚什麼時候又湧出了力量，幾百人嘶聲力竭的怒吼仿佛連天空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沒有援兵，彈盡糧絕又如何？他們還有刀，還有命，還能殺敵！就算沒有希望，也不會有一個人願意做戰場上的逃兵！
保家衛國，死得其所。盡管他們早就已經成為了棄子，可那也是殉於榮耀！
“多殺一個敵人，就可能救下一個親人。”
葉央央收斂了笑容，饑餓了許久的身體仍能輕巧地躍下，直視著男人目光灼灼：“請將軍下令。”
“請將軍下令！”又是五百人共同的聲音，淒厲得如同此時半沉的殘血夕陽。
沒有人退縮，沒有人放棄。
對上一雙雙困獸的眼睛，男人閉上眼又重新睜開。血紅的夕陽倒映在男人平靜的瞳孔中，熱烈得仿佛燃燒著最後的靈魂：“開城門，迎戰。”
葉央央將手握在軍旗旗杆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默默把比她人還高的軍旗橫係在腰間。少女紅衣飛揚，眉目之間一片凜冽，自有我自橫刀向天笑的豪邁瀟灑：
“就算我死，也要讓軍旗頂天立地。”
拔劍出鞘，雪亮的劍身寒光乍現。少女隨著男人一同躍出城門，連同數百僅配腰刀衣衫襤褸的殘軍敗將。人數懸殊，裝備天差地別，可那五百人的氣勢依舊能夠吞沒山河，一時半會兒竟讓人懷疑究竟占上風的是哪一方。
刀身染紅，銀甲上陳舊紅痕還未褪去便又沾染上新鮮血跡。手起刀落間血雨傾盆，男人冷峻如雪恍若殺神，葉央央守護在他身側，長劍揮舞時劍尖割開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