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吊詭的時刻,剛剛的服務員走到她的桌邊,關心地問:“親愛的,你還好嗎?”
亭亭抬頭看著她,把有限的英文與微笑同時擠出來:“我沒事……”
“那就好,”服務員貼心地遞上紙巾,這時她突然盯著亭亭看,“你是不是鬆餅小姐?”
亭亭呆呆地回答:“我點了莓果鬆餅……鬆餅小姐是什麼?”
“不不不,”服務員半信半疑,拉起亭亭的手,“你跟我來。”
她們走到一個角落,正對著一麵白磚牆,上麵貼滿了各地遊客到此一遊的拍立得。照片上的人幾乎都開心地笑著,空白處多半注明了大家的故鄉,有的還加上對餐廳的評語。
服務員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指著某張照片,充滿信心地問:“這是你吧?”
那張照片已經很舊了,像是曾長期帶在身邊,邊角都有了磨損。
上麵的身影是一個女生,頭發的長度有點尷尬。她正低著頭,臉上帶點稚氣,專心地回複著手機上的短信。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希望你也在,鬆餅小姐。”
這個時候,她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愣住的亭亭回過神來,打開新信息。
剛剛發的照片下方,有一個新留言。
“如果你覺得,我會大方到讓最喜歡的人和別人去吃我最喜歡的食物,那你就比我估計的更蠢一百倍。”
窗外,這個城市的天空正不負眾望地飄著細雨。後麵的建築物一片灰白,襯著冰冷的水珠,一時三刻內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街上的行人卻早已司空見慣,連一把雨傘都沒有。
小小的店裏人聲鼎沸,明亮而溫暖。食物的氣味在空氣裏纏綿,把每個人的身上都厚厚地裹上一層甜蜜的奶油香。
亭亭的視線從窗外轉回來。
“下次偷拍這個笨蛋的時候,”她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移動,輕盈而溫柔—
“請你拍得美一點。”
她的他舍不得自由,所以愛是恒久忍耐;他的她孩子氣,於是愛等於溫柔對待。
沒有誰的愛比較偉大,傳達的其實是同一件事:
你比我能給的重要;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
愛情的麵孔
穿梭在台北,我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出租車、捷運與走路。
我不太喜歡被接送。
可能是性子比較急,工作時間又不固定,預計幾點收工隻能抓個大概。等別人就算了,刷手機聽音樂時間很容易過,讓人等就不同,手忙腳亂大包小包地奔出來,又要道歉又要賠不是,心理壓力可真夠大。
所以我總是自己來來去去。
坐出租車的機會大概是最頻繁的,畢竟女人東西多。我很喜歡和各地的出租車師傅聊天,總覺得每一台車關上門之後都是一個小世界,自成一格。台北的出租車很多非常有趣,我曾見過每天帶著貓狗穿梭車陣的伯伯,也遇見把車子改裝加上麥克風與彩色閃燈的大叔,客人一坐上來就可以點歌來唱,音樂結束計算機還會評分,如果唱得好,師傅還會大聲鼓掌歡呼。
有次我回家,拎著一個鳥籠,裏麵是一隻五彩的鸚鵡。她說她剛剛搭的出租車上,有一隻師傅養的鳥在車廂裏飛來飛去,還會講話背詩,她誇了一句很有趣,沒想到師傅立刻從前座搬出一個籠子,神秘兮兮地說這隻才藝也很多,而且一看就知道和她很有緣分。我一時手足無措,於是就把鳥買回來了,花的錢大概是車資的十倍。
那隻鳥在我們家住了3年,大概是與我們沒有共同話題,都沒有開口和任何人說過一個字。
有次我叫了一台車,一坐上去就愣了一下。
車子裏大大小小貼滿了照片,有生活照也有藝術照,看起來應該是師傅的家人。我要去的地方比較遠,於是有很多時間端詳這些照片,它們都用透明膠膜保護得很好,有些挺模糊的,看出來年代久遠。
“不好意思,照片很多,有沒有嚇一跳?”師傅從後照鏡看著我,很客氣地問。
“不會啊!很溫馨。”我笑了笑回答。
“都是我的老婆孩子啦!”他告訴我,看得出來十分得意。
“這些是你太太布置的嗎?”我有點好奇,畢竟男人這樣曬恩愛的很稀有,大部分都是女人把自己照片往男人的工作場合塞。我爸的辦公室裏到處都是我的照片,沒有一張是他自己開口要的。
“不是噢!”師傅笑得很開朗,“這都是我弄的!”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和我分享了他們夫妻的戀愛史,兒女的成長過程;在紅燈的時候展覽了孩子們得過的獎狀,家人們去過的地方。師傅的兩隻手臂,在長期日照之下被曬成黑紅色,與原本的皮膚形成兩截明顯的對比。他的手邊放著一個保溫杯,裏麵是看不清楚的一堆草根。他告訴我這是他太太每天清早出門前給他泡的藥茶,說每天沒喝完三大杯不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