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
從1983年開始,全國各地都在進行嚴打。那些曾經犯過事的地痞無賴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警告。漸漸地,那些整天在街頭遊蕩的毛頭小子們都縮在了家裏,他們也在靜待著新的機會,這些對他們來說所謂的機會,其實就是怎麼樣能在街頭繼續耀武揚威,過上不勞而獲的日子。
賈小二與其他人則不同。這個城市的社會治安是歸他爸爸賈明管理的。他跟別人相比,有著自己的優勢。那些在家裏縮了幾日的跟屁蟲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寂寞,他們又蠢蠢欲動般偷著跑到賈小二那裏,找他出主意。軍崽就是其中的一個。
“二哥,我們就這樣天天在家眯著,估計用不了多久,都會把我們給憋瘋了。”
“耗子膽兒啊?我們也沒做什麼壞事,有什麼可怕的?在家待不住了,是嗎?二哥帶你們出去散散心。”賈小二很仗義地說。
“二哥,你說的是真的?”軍崽本來就不小的眼睛這時瞪得溜圓。
“什麼真的假的,走,哥帶你們去個好地方。”賈小二穿著一條喇叭褲,披上了夾克衫。
“二哥,你這件夾克太有特色了,上麵有好多兜。”軍崽討好地說。
“這算什麼呀!你看我這條褲子,喇叭夠大吧?我爸幾次要把這條褲子的褲腳給剪了,可我每次都逃了出去,別看我爸管治安有一套,管我就費勁了。”賈小二自負地說。
“二哥是誰呀?別看賈叔官大,他也要讓你三分呢!”軍崽說。
“那是。我不給我爸惹禍就行。走,別囉嗦了,太陽一會落山了。”
軍崽跟著賈小二,幾個人一起從賈明家裏走了出來。
馬路對麵,停著一輛吉普車。賈小二朝著停車的地方走過去,打開車門上了車。軍崽問:“二哥,我們也坐車嗎?”
賈小二眼睛一瞪:“你缺心眼啊,不坐車還叫出去散心嗎?趕緊上來,少廢話。”
軍崽樂得直蹦高。“二哥,你真行。真牛!”
“軍崽,咱哥們到啥時候都牛!”賈小二說著,將手放在方向盤上按了一聲喇叭。
“你們還不快上車,等著二哥抬你們上車啊!”軍崽對著他身後的幾個弟兄喊道。
最後一個小子還有一條腿沒上來,賈小二就把車開走了,那小子的臉嚇得煞白。“二哥,別把我弄掉下去了!”軍崽抓住他,順手關上了車門。
“你小子,就是個蠢蛋!”賈小二罵道。
車速很快,朝著郊區的方向開去。
賈小二也很興奮,開車的時候還唱著歌,軍崽坐在後座上,屁股一顛一顛的。突然,軍崽喊了一聲:“二哥,注意前邊!”
賈小二停住了歌聲,發現路中間有一個人晃來晃去。他試圖躲開那個人。可是,那人就像跟他捉迷藏一樣,車子往左,那人也往左;車子往右,那人也往右,始終擋在他的車子前。“媽的,怎麼搞的,老是跟著我晃,眼睛都被晃暈了。”賈小二罵道。
“活膩歪了,敢擋我二哥的車。”軍崽說。
“媽的,誠心跟我過不去。”賈小二很生氣,腳踩刹車,把車子停了下來。
“二哥,你要教訓那人?”軍崽問開門要下車的賈小二。
“不教訓他,老子咽不下這口氣。”賈小二說著,把放在車裏的一件大衣披上,抬腿就下了車。
軍崽喊著車裏的人,“還愣什麼?快點下去。”說著,從車上衝了下去。
“你們,是誰?”一個梳著很多根辮子,頭發有些蓬亂的女人站在了車子前。賈小二不認識錢瘋子,錢瘋子的病這麼多年一直也沒好,除了對華龍有記憶之外,她還是誰都不認識。
“你敢擋我的車?媽的,活得不耐煩了。”賈小二喊道。
“擋車?我是你媽呀!嘻嘻。”女人說著,伸出髒手就去抓賈小二的臉。
“你敢抓我二哥?”軍崽伸手一把推倒了那個女人。罵道:“滾一邊去。”
“走!別理她。”賈小二說著,走在前麵,軍崽他們跟著他,轉身走向車子。
可是,沒想到的是,那女人很快從地上爬起來,朝著賈小二衝了過來。
“兒子,你上哪兒去?”說著,伸手用力拽賈小二的大衣袖子。
平時,賈小二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更神氣,總是披著一件軍大衣,袖子耷拉著,今天,穿著夾克出來,他覺得有點冷,照舊披上了這件大衣。這會兒,瘋女人一拽大衣的袖子,大衣就落在了地上。
賈小二生氣了,“媽的,老子給你臉你不要,還敢拽老子?哥幾個,給我打。”
不等賈小二說完,軍崽早就按捺不住地跑了上去。他抬起右腿,對著瘋女人就是一腳,瘋女人“啊”地慘叫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軍崽見瘋女人倒在了地上,仍然不依不饒地趕上去,又踹了兩腳。一邊踹,一邊罵:“媽的,還敢裝死。”
“軍崽,別管了,我們走!”賈小二見女人倒在地上不出聲了,看了看軍崽,皺著眉頭,說:“快走,我們可能惹禍了。”
“啊?二哥,你是說那瘋女人死了嗎?這麼不禁踢啊!”軍崽有些驚訝,繼而害怕。
“啥也別說了,趕緊走。”賈小二上車,立即發動了車子。
賈小二的車剛走,公安局就接到了報案。
電話是張忠接的。“什麼?郊外?瘋女人?死了?告訴我具體地點,我們立即出現場,你們保護好現場。”
張忠帶領刑警隊員趕到現場的時候,瘋女人還在地上躺著,周圍有很多人在圍觀。
張忠問:“誰發現的?”
“是我發現的。”一個村民聲音顫抖著說。
“把你看到的情形給我們描述一下。”張忠說。
“今天我去林子裏摟柴禾,回來的時候累了,就在公路邊的壕溝裏歇了一會兒,誰知我剛坐在柴禾上,就聽見了公路上有打罵聲,遠遠地,我就看到有一個人踢了另一個人,被踢的那個人當時就倒下了。我當時嚇壞了,沒敢出來,等那輛吉普車開遠了,才從溝裏爬出來,我壯著膽子來到倒下的這人身邊,一看,她都沒氣了。我拚命地往村子裏跑,用大隊部的電話給派出所打了電話。”
“你看見那輛吉普車的車牌號了嗎?”張忠問。
“離得太遠,沒看見。但他們那夥人裏有一個人始終披著軍大衣,看上去好像是個頭目。”村民回憶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麻煩你把停車的位置告訴我。”
村民給張忠他們指出了那台車的停車位置,張忠看了看地上殘存的輪胎印,讓楊柳川拍了照片,又指揮人把瘋女人的屍體抬上了車,拉回公安局解剖。
法醫很快給出了結論:瘋女人因為脾破裂,導致死亡。
張忠帶著偵查員們不分晝夜進行偵查,找到了許多跟現場的吉普車相關的線索,沒用幾天,就偵破了這個案件。經過請示洪爺,決定立即緝捕賈小二等人。
賈小二自從那天回來後,一直心神不安。他在家裏躲了幾天,一直沒敢出屋。經過幾天的思索,賈小二的膽子又大了起來,人不是我踢死的,我幹嘛要躲?於是,賈小二又過上了以往的瀟灑生活。
賈明知道瘋女人被人踢死這件事,可他做夢也沒往自己兒子賈小二身上聯係,他回到家裏的時候,還在飯桌上跟王蘭子提過這件事,“什麼稀奇事都有,當年華龍救的那個女瘋子,竟然被人給踢死了。這下省心了,街上再也不會有瘋子的影子了。”
“那個瘋子真的死了?聽說她挺可憐的。”王蘭子忽然動了惻隱之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要是不礙事,能被人踢死嗎?”賈明說。
“這可說不定,現在啥人都有。”王蘭子說。
“好好吃飯,我不跟你爭論。踢貓踢狗都沒事,要是踢死人,這事就大發了。”賈明說。
“這案子有眉目了嗎?”王蘭子問。
“你問這個幹嘛?破案的事歸華龍和張忠,跟我沒關係,我管那麼多幹啥。”賈明說著,繼續吃飯,不再跟王蘭子說話。
賈小二在一邊聽著,越聽越緊張。畢竟,是他帶著那幫兄弟出去兜風的時候出的事,鬧出了人命。自然,這個案子跟他脫不了幹係。
吃過了飯,賈小二來找軍崽,兩個人一起商量辦法。走到半路,段曉妮來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賈小二麵前,幾乎站不穩,賈小二急忙扶住了她。
“小妮,怎麼了?急急忙忙的。”賈小二鎮靜地說。
“能不急嗎?我看見有警察在你家附近轉呢!是不是你闖禍了?”段曉妮問。
“警察在我家附近轉?你不是看錯了吧?”賈小二略顯驚訝。
“不會的。我就猜著肯定是你犯事了。”段曉妮說。
“你放心吧!沒事兒。”賈小二說。
“沒事軍崽怎麼嚇成了那樣?”段曉妮看著軍崽在一邊嚇得直哆嗦。
“二哥,救救我呀!”軍崽確實害怕,抱住了賈小二,顫抖著身子說。
“你還學會騙我了?說,是不是你們幾個在一起惹的禍?”段曉妮問。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瞞你。是軍崽踢死了那個瘋子。”賈小二說。
“啊?那事兒真是你們幹的?那還不快跑,在這裏等死啊!”段曉妮果斷地說。
“我們不是正在商量辦法嘛!”賈小二說。
三個人正在這裏誠惶誠恐地說著話,段曉妮突然說:“你們看,那不是華龍家的華劍嗎?”
兩個人順著段曉妮的聲音,看到了迎麵走過來的華劍。今天早晨發現車胎漏氣了,拿著氣管子打了一陣,還是往外漏氣,華劍隻好把車扔在了家裏,她打算放學後就去修車。
華劍背著書包正往家裏走的時候,沒想到冤家路窄,竟然遇上了段曉妮和賈小二。這麼多年來,華劍始終沒忘記小時候賈小二和段曉妮對她的欺負,但是她不能去報複他們,自己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爭取考上理想的大學,超過他們,也超越自己,這是華劍最大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