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紅燭蓮子昏天下(1 / 3)

三紅燭蓮子昏天下

濃霧中傳來一陣低語,漸行漸近。薑小白身邊一人附在他耳邊道:“李舵主傳話,敵在暗我亦在暗,固守待援。”薑小白一怔,便將這句話在盛千帆耳邊重複一遍,同時暗笑李沛瑜倒是夠機靈。

盛千帆也依樣畫葫蘆,把身子挨近淩雪煙,剛要說話,哪知淩雪煙突然一偏頭,一張俏臉重重撞上盛千帆的嘴。盛千帆心中一驚,趕忙挪開身子。淩雪煙本是被那殺人手段嚇呆了,恍惚間覺得身邊有什麼靠了過來,轉頭一看,不想被盛千帆親了一下,滿心恐懼登時化作憤怒,啪地一聲,盛千帆臉上多了五條指印,怒喝道:“你幹什麼!”

她的聲音實在太大,大到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聽得到,連傳話聲也頓了頓。盛千帆臉上火辣辣地疼,剛要分辯,就聽嗖嗖嗖衣袂聲不斷,牆外掠進數十個黑衣人。不知誰大喝一聲“著”,一對長刀電射而出。其餘眾人猛醒,也紛紛出手。黑衣人猝不及防,卻處亂不驚,用兵器護住周身,一麵抵擋,一麵往五靈山莊的方向掠來。

魏青羽和楊一元猛見如此多的高手搶攻而來,當下屏住呼吸,帶人擋住了黑衣人去路。然而一起身,眼前便是一片紅霧,便緊閉口唇,屏息交手。淩雪煙本被姐姐拉著,見了這情形再也按捺不住,拔劍躍起。雲霞劍一閃,刺向一個黑衣人的手腕。

雲峰劍法,江湖劍術七絕第三位,以靈動悠揚著稱,但這一劍卻幹淨淩厲。

黑衣人初見雲霞劍,似是咦了一聲,手中雁翎刀刀尖一擺,迎上劍刃,叮地一聲,兩人各退一步。那人眸子裏閃過一絲震驚,似是沒料到對手劍術這般高絕。淩雪煙卻毫不客氣地再出一劍。若不是毒霧,她一定還要隨劍奉送一句什麼,可惜此刻隻能忍住。

雁翎刀招式老辣,內力渾厚,幾招過後,淩雪煙便覺力不從心。她劍術雖得真傳,內力修為卻實在不夠,又因閉氣時間過久,臉憋得發紅。但她卻還咬牙苦撐——雲峰劍法的傳人怎能認輸,她簡直連“輸”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倏然一道白色劍光飛來,叮地一聲挑在雁翎刀刀尖上,優雅彈起,又叮地一聲挑在刀脊上,如此反複,連做八響。黑衣人一怔,他隻聽到聲音,卻根本未看清這道劍光是如何動作的。淩雪煙趁機俯下身深吸一口氣,再看果然是姐姐淩雨然出手。雁翎刀左右忙亂,看來這黑衣人內息也要支撐不住。淩雪煙得勢不饒人,雲靈雲霞二劍並肩翻飛,猶如一白一紅兩道彩綾,卷得煙霧紛紛散去。雁翎刀抵擋不住,哧地一聲,雲霞劍染了血,更顯嬌豔。

沉璧劍卻仍未出鞘。黑色劍鞘不動如山,對麵三杆齊眉短棍搶攻上中下三路,盛千帆雖覺對手不俗,卻還可應付。他隻是奇怪薑小白為何不出手。

此刻李沛瑜等人的第二輪兵器呼嘯著打了過來。濃霧中分不清敵我,那些江湖中人的暗器手法又不如雨孤鴻精準,雖將不少黑衣人立斃,也傷了幾個五靈山莊的人。魏青羽等人心中有氣,卻苦於不能開口說話。

但有人能說話。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屋頂傳來:“月朗星稀,好戲開鑼,諸位朋友果然沒令敝教主失望。”

薑小白精神一振,陡然飛起。

他遲遲沒有出手,就是在等合歡教的重要人物出現,如今聽了這聲音,也不管屋頂是什麼狀況,立時掠了上去。然而他身子躍起的一瞬間,便見一束煙花從屋頂落下。煙花冒著絲絲白煙,與紅色濃霧攪在一處,竟變得透明澄淨起來,院子裏的景象也逐漸清晰。

薑小白沒有去看,他的注意力全在屋頂。

滿月下,一個須發皆白的銀袍老者立在屋脊,狹長的眼睛精光四射,袖袍內仿佛裝滿了水,一波波律動不已。

“任逍遙在哪裏?小爺我要見他!”薑小白開門見山,毫不客氣。

銀袍老者嘿嘿一笑:“薑少俠想阻止我教殺人?可惜,”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腳下一眼,冷冷地道,“這是你們正派人士為了美人圖自相殘殺,與我合歡教何幹?”

薑小白一怔,眼睛不自覺地向院中望去。

院子裏的煙霧已消盡,地上一共躺了十個黑衣人的屍體,另有八人重傷。李沛瑜大叫道:“大師兄,怎麼是你!”一個被長刀劃破肚腸的黑衣人道:“師弟,不是你派弟子傳信,遇到丹青毒聖,要我等相救,卻怎麼……咳咳!”他腸子外流,痛不可擋,已經說不下去,隻顧著喘氣。李沛瑜死死捂著他的創口,渾身不住顫抖,悲聲道:“師兄,我,我沒有!”

丐幫其他人已在手忙腳亂地幫這幾人止血包紮,其餘的人則是麵麵相覷,眼露驚恐。莫非這群黑衣人竟是丐幫弟子麼?

薑小白卻認得這十八個黑衣人。他們不但是丐幫高手,而且有十個是自己的師兄師弟。他臉色鐵青,死死盯著老者,怒道:“你是什麼東西!”

老者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道:“丹青不知歲月愁,紅燭蓮子昏天下。”

薑小白吃了一驚。

這兩句話說的是一個人,兩種毒藥,合起來,是一個令武林心悸的傳說——丹青毒聖陳景杭,和他的獨門迷藥“紅燭蓮子”。

天下毒道,大略可分為草木毒與蛇蟲毒兩種。若說江湖中善用蛇蟲毒的第一高手是苗疆金蜈上人,那麼用草木毒的第一高手非丹青毒聖陳景杭莫屬。“紅燭蓮子”是陳景杭兩樣最普通、卻最令人無可奈何的毒藥——紅燭昏羅賬,蓮子清如水。頭一個就是方才使人看不清對手、更無法開口說話的紅色毒霧。這毒霧奇就奇在使用時可隨下毒者的心意停留在任何一個高度。後來的白色煙霧,則是蓮子清如水。它也是一種迷藥,卻專門克製紅燭昏羅帳。

薑小白想到此,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陳景杭,或者說任逍遙並不想親手殺死丐幫弟子,而是要他們自相殘殺。先用美人圖誘丐幫到此,再做出一係列變故,甚至殺了自己人,隻是為了吊足了眾人胃口。埋伏在外的丐幫精銳看到孔明燈落入院中,心中焦急,又聽人來報李沛瑜遇到了陳景杭這等勁敵,忙不迭前來增援。院中眾人經過一係列變故,精神緊繃,見了可疑之人,動手已不可避免。這條計中最關鍵便是紅燭、蓮子兩種迷煙。它不僅使人瞧不清彼此形貌,更令人無法開口說話。倘若有一個人能夠開口,袁池明的十二個弟子絕不會自相殘殺。毒藥不僅能殺人,還能控製他人,達成自己的意願,這才是陳景杭可怕之處。

薑小白怒不可遏,吼道:“任逍遙,小爺知道你就在附近,**給我出來!”

陳景杭哈哈大笑:“薑少俠還是少費些力氣,敝教主……”

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見三條人影奔至院中,齊齊朝那花梨木錦盒抓去,盒子波地一聲碎裂,一幅卷軸畫滾落出來。

看到這幅畫,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一條鞭子不知從何處飛來,隻一舔、一卷、一勾,卷軸便飛上了屋頂,陳景杭抓著畫卷,怪笑道:“好戲已看完,這美人圖,教主要收回了。”

薑小白狂吼一聲,雙掌擊出,卻是丐幫的入門功夫蓮花掌。這門功夫莫說袁池明的十二親傳弟子,就是丐幫最最普通的幫眾,也會耍上幾招。然而此刻由薑小白使來,卻似脫胎換骨一般剛猛無匹。

所有人都替薑小白捏了一把汗,陳景杭雖以毒成名,功夫卻絕非泛泛。陳景杭也微微一驚,薑小白貼身近搏,他的長鞭無法施展,身形轉動間,一連躲了七八掌。薑小白如有神助,越戰越勇,竟將陳景杭逼至屋角。眾人不覺瞪大了眼睛。一個黑衣人忍不住道:“薑師弟居然將蓮花掌練到如此地步,我等,咳咳,實在有愧。”說話的是三師兄盧允,其他人聽了也不覺有些慚色。

江湖中人一貫喜歡絕招絕學,像薑小白這般肯在普通掌法上花心思的人,尤其是年輕人的確太少了。

雨孤鴻忽道:“不好!”

陳景杭鼓漲的袖袍中突然飛出一片金粉,如點點金星,煞是好看。隻不過人人都知道那是極厲害的毒藥。薑小白卻似早有防備,抽身一退,掌中即刻飛出一對繩鏢,閃電般纏住陳景杭雙足。陳景杭冷笑一聲,袖袍劃過,繩子嘣地斷了,他的人躍起,眼看便要消失。

薑小白大吼一聲:“任逍遙你給小爺出來,否則小爺便宰了你的手下!”這句話還未說完那,他手中不知怎地多了一柄匕首。

陳景杭卻突然在半空中擰了個彎,袖中刀光一閃,斜劈向薑小白脖頸。薑小白身子騰空,一口氣用完,竟似無從躲閃。

一道玉色劍光衝天而起,在月色中一閃而沒。當地一聲,陳景杭刀已落地。

“沉璧劍!”

陳景杭忍不住驚呼一聲。但是沉璧劍已經入鞘,眾人所見仍是那端正安靜的黑檀木劍鞘。

光含玉色,入則樸實無華,出則鋒芒畢露,沉璧之名,果然貼切。

盛千帆立在屋頂,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丹青毒聖。你淩空擰身出刀的招式與假小娥一模一樣。你究竟是什麼人!”

眾人不禁愕然。

怪不得薑小白可以將此人逼得手忙腳亂,怪不得此人並沒什麼厲害的毒藥使出,原來他跟那些灰衣人一樣,也是個冒牌貨。

“陳景杭”微微變色,身子一矮,箭一般筆直掠出。院中眾人紛紛喝道:“留下美人圖來!”

既然他不是丹青毒聖,既然薑小白都可以打得他無力招架,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薑小白一動不動,冷笑道:“原來合歡教一個正牌貨都沒有,全是些濫竽充數的!”

一個冷峻的聲音破空而來:“濫竽充數?”

一聲尖利的嘯聲響起,似是擦著眾人的耳朵,帶起一條微痛的血痕。“陳景杭”的身子突然飛了回來,嘭地一聲撞上屋簷,一雙眼珠幾乎迸出眼眶,口中發出咯咯的聲音,身子顫抖不已,手卻緩緩垂了下來。

他喉間插著一支藍色的箭,箭尾非翎非羽,而是一枚拳頭大小的藍色五角星,不知什麼材質鑄成,竟還發著淡淡的光。鮮血順著身子滴滴答答砸在石磚上,越滴越快,漸漸形成了一道小瀑。

這箭不僅將“陳景杭”穿喉,餘力更是將其釘在屋簷的椽子上,是什麼樣的人射出的這一箭?

隻見屋頂上多了一條消瘦人影,身披鬥篷,手中挽著一把銀色長弓,身後的箭壺中插著數支藍星箭,在月色中閃閃發亮。柳岩峰心中一動,沉聲道:“來人可是射月郎君孫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