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諾伍德城裏的建築師(1 / 3)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倫敦風平浪靜。又是某個無聊周末的下午,我和福爾摩斯在他的小公寓閑聊。“從某種角度來說,我有點兒想念莫利亞蒂教授了。”我的朋友躺在沙發上,懶懶地說,“自從他死了以後,倫敦也變得十分乏味了。”

“恐怕很多人都不會讚同你的觀點,尤其是那些正直的市民。”

“我知道這隻是我自私的個人想法。他死了以後,整個倫敦的治安不知道好了多少,那些警察局的人也清閑了很多。對於社會來說這些都是好事情,隻是我有些無所事事罷了。”福爾摩斯笑著說,“想想他還活著的時候,每天翻開報紙總能發現這樣或那樣的案件。你知道的,華生,隻要給我一點兒蛛絲馬跡,我就能循跡找到真凶。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之間都是存在聯係的,關鍵是你能否發現這些隱藏起來的聯係。哪怕有一點兒線索,那些看起來不嚴重的盜竊,動機不明的行凶都能串起來。歐洲還沒有哪個城市像倫敦這樣具備了那麼多犯罪的有利條件。可惜,你看看現在的倫敦,真是平靜得讓人犯困啊!”

想到當初福爾摩斯花了多大的力氣抓到莫利亞蒂教授才換來倫敦的安寧,現在卻抱怨這樣的城市過於無聊。我聳了聳肩,回應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是福爾摩斯回國後的幾個月,期間他曾提議我們一起搬回貝克街的那個舊公寓。搬家的過程中還出現了一些小插曲,搬之前我打算把自己在肯辛頓的診所賣了,雖然出價有點兒高,有個年輕的弗納醫生卻沒問價格就爽快地買了下來,我還為此暗自高興了一段時間。時隔幾年以後,我無意中得知弗納是福爾摩斯的遠親,當時買診所的錢也是福爾摩斯出的,我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可這都是後話了。

其實我覺得福爾摩斯有點兒過於誇張了,這幾個月裏我們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光是比較大的事件,就有前穆裏羅總統文件案和荷蘭輪船“弗裏斯蘭”號事件,在後麵的事件中我們還差點兒丟了性命。隻是福爾摩斯的為人處事一直都很低調,他不喜歡公開的評論和表揚。因此他嚴格禁止我向別人透露關於他做過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到現在這項禁令才取消,我才有機會把這些事情說出來讓大家知道。

我們閑聊了一會後,福爾摩斯舒服地往沙發上靠了靠,悠閑地看起今天的報紙來,而我則在椅子上慢慢地品茶。老天仿佛聽到了福爾摩斯的抱怨,一陣刺耳的門鈴聲打破了我們的寧靜時光。大門“砰”地一下打開後,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一直來到了門口,跑上來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他臉色發白,頭發淩亂,眼神中透露出慌亂與激動。可能是因為一路狂奔的緣故,他大口地喘著氣而且說不出話來。我和福爾摩斯疑惑地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終於那個年輕人平靜了些,為他的突然拜訪說明緣由。

“真的很抱歉,福爾摩斯先生,我是那個倒黴的約翰·赫克托·麥克法蘭。”他急促地說,“請原諒我的突然闖入,我真的快要發瘋了,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他的自我介紹真是夠簡單的,我在腦海中搜索不出任何關於約翰·赫克托·麥克法蘭這個名字的資料,我的朋友臉上也沒有任何反應,可見他對這個名字也很陌生。

“您先抽根煙鎮定一下,麥克法蘭先生。”福爾摩斯一邊說一邊把煙盒遞給他,說:“如果還是不行,這裏還有位華生醫生,他還可以給你開點兒鎮靜劑,等你平靜了再慢慢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你隻告訴了我的名字,你期望我聽說過關於這個名字的什麼事情呢?現在我隻知道你未婚,是個律師、共濟會會員和哮喘病患者,這些都很顯而易見,其他的恐怕需要你親自告訴我了。”

在和福爾摩斯相處的那麼長的時間中,我已經比較熟悉他的推理方式。所以我知道我朋友說他未婚是根據他淩亂的頭發和隨意的穿著;說他是律師是根據他隨身帶著的文件;說他是共濟會會員是根據表鏈上的護身符;而他喘氣的聲音暗示他患有哮喘病。這些推斷雖然對我的朋友來說是小菜一碟,但足夠讓別人大吃一驚了。

“您真是太厲害了,福爾摩斯先生,說得一點兒沒錯。但是我要補充一點,我現在還是全倫敦最倒黴最可憐的人。現在您一定要聽我把事情全部講完,恐怕馬上會有人來逮捕我,請您務必幫我爭取那麼一點點寶貴的時間,隻要您肯幫我,哪怕等會兒就要進監獄我也能安心。”

“逮捕你?事情還真是很有意思,那是什麼原因要逮捕你呢?”

“謀殺罪。說我謀殺了諾伍德城裏的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這個罪名我可擔當不起啊!”

對此,我的朋友表示了他的同情之外還透露著一絲興奮和滿意。

“我還以為倫敦不會再有任何轟動的案子發生了呢?”

那個可憐的年輕人用顫抖的手拿起福爾摩斯膝蓋上的報紙,說道:“今天的《每日電訊報》頭條就是這個消息。您要是看了報紙就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把報紙翻到第一版,隻見上麵的大標題寫著:諾伍德城的著名建築師神秘失蹤案件——疑為謀殺縱火案的罪犯線索。“你看看上麵寫的嫌疑犯線索,天啊,那不就是我嘛!我肯定現在一定有很多警察正在到處找我,說不定馬上就找到這裏來了。如果我被抓了,我可憐的母親肯定會傷心死的。天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由於太過害怕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雙手緊握在一起,眼睛還不時地向門外看。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自稱冤枉的嫌疑犯,他大概20歲左右,臉龐年輕幹淨,但是透露出疲倦,淡黃色的頭發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藍色的眼睛發出驚恐的光芒,兩片薄薄的嘴唇神經質似地顫抖。如果不去計較他的突然闖入,他的言行舉止方麵表明自己受過良好的教育,口袋裏的文件也說明了他是個有體麵職業的人。

“那我們要抓緊時間了。”福爾摩斯用手指了指年輕人手裏的報紙,對我說:“華生,能麻煩你把那則新聞給我念一下嗎?”

我按照福爾摩斯的吩咐把大標題後麵的內容念了出來:

時間是昨夜淩晨左右,居住在諾伍德城的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遭遇意外事件,現在下落不明。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是當地有名的建築師,生活富裕,現年52歲,獨自一人住在錫登罕路盡頭的幽穀山莊。他性格有點兒怪癖,不善與人打交道,平時深居簡出也不愛說話。近幾年有退休的跡象,但是房子後院仍然還保存著貯木場。昨天晚上12點左右,貯木場突然發生火災,由於火勢太過迅猛,即使消防車奮力撲救也沒有什麼效果,整個貯木場被燒成灰燼。事後調查火因也沒有確定結論,但是在現場發現的一些痕跡顯示這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火災。我們在整個房子沒有發現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推測他已經失蹤。房間臥室的床沒有睡過的痕跡,保險櫃的門被撬開,重要文件散落在地板上。另外還在房間內發現少量血跡和一根橡木手杖,手杖上也有血跡,這些跡象都表明昨晚在這裏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打鬥。經過一番調查,了解到昨夜奧德克先生在臥室接待過約翰·赫克托·麥克法蘭先生,這根手杖也歸這位麥克法蘭先生所有。麥克法蘭先生是一個年輕的律師,也是位於中東區格萊沙姆大樓426號的格雷姆——麥克法蘭事務所的合夥人。相信麥克法蘭先生有作案動機,警方也宣稱已經掌握了有力的證據,相信很快就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傳聞今天早晨,麥克法蘭先生已經被指控謀殺罪,很快就會被逮捕歸案。但是隨著在諾伍德調查的深入,警方又有新的發現。在房間的臥室內,除了打鬥痕跡之外,還發現敞開的法國式落地窗有重物從室內拖出的痕跡。最後警方在貯木場的灰燼中找到了被燒焦的屍體,可以認定這是一宗極為凶暴的殺人案件。極有可能當晚約喬納森·奧德克在臥室中被殺,然後凶手把屍體拖到貯木場利用火災毀屍滅跡,最後撬開保險櫃盜走文件逃跑。現在這個案件是由蘇格蘭場的萊斯特雷德警官負責。萊斯特雷德警官是一個經驗豐富、頭腦靈活的破案高手,相信此案很快就會告終。

福爾摩斯坐在沙發上聽完了整則報道,他雙手合十,微閉著雙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覺得這個案子有幾個地方值得注意。”他睜開雙眼看著麥克法蘭先生,緩緩地說:“我想既然有那麼多證據指證你,為什麼你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麵前呢?”

麥克法蘭先生焦慮地說:“福爾摩斯先生,請不要誤會,事情是這樣的。我本來是和父母一起住在倫敦東南區的布萊克希斯多林頓公寓,但是昨晚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說有急事要找我,我才去了諾伍德城的。我現在諾伍德的一家旅館安頓下來,再從旅館趕去他家的。我一大早就坐著火車返回倫敦,沒想到在火車上看到了這則報道。我這才知道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發生了意外,報道上寫的對我又很不利,所以我就想到隻有你能幫我洗脫罪名了。萬幸的是,我當時要是在自己家裏或者是在辦公室的話,早就被警察逮捕了,也就沒有機會在這裏出現了。事情就是這樣,而且我想我在這裏也待不了多久,你聽,是不是有人上來了?”

麥克法蘭先生的話音剛落,就傳來一陣門鈴響,緊接著是一陣上樓的腳步聲,聽聲音應該不止一個人。沒多久,門口出現的是我們的老朋友萊斯特雷德先生,他身後還站著兩個穿製服的警察。沒等我們開口,萊斯特雷德很快衝到我們可憐的委托人麵前,說:“現在以謀殺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的罪名逮捕你,請跟我們回警局!”

麥克法蘭先生當時就被嚇得臉色蒼白,站也站不住,他幾乎是用絕望和哀求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說萊斯特雷德,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著急。”福爾摩斯說,“這位先生正在給我們講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你也一起來聽一聽吧,隻要花上你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應該也不會耽誤你什麼事情吧!”

“我個人認為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萊斯特雷德麵無表情地說。

“但是我還是很有興趣聽的,而且我已經答應了麥克法蘭先生,一定要聽他把事情說完的。”

“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很難拒絕,就看在過去你幫過我那麼多忙的份兒上,這次就破個例。從某些方麵來說,我還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萊斯特雷德說:“但我們必須守在這裏,我還要警告麥克法蘭先生,你現在所說的話未必會對你有幫助。”

“您能給我時間真是太好了。”麥克法蘭先生稍微鬆了一口氣,但是依然還是很害怕,連說話都在顫抖。“隻要你能聽我講完,你一定會明白我真的和這個案子沒有關係。”

萊斯特雷德不耐煩地看了一下手表,說:“我隻給你半個小時,然後你就要跟我們走。”

“真的很感激,我要事先說明一下,其實我跟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沒有什麼交往,隻不過很多年前,我的父母認識他,但是後來他們也漸漸沒有來往了。昨天下午3點鍾左右,他突然來我辦公室找我,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之後他拜托我做的事情就更讓我覺得奇怪了。”麥克法蘭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紙,像是從某本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麵還有一些很潦草的字。“你們看看這個,這是那天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交給我的,他交代我按照這張紙上的內容擬一份正式的遺囑。”

我的朋友接過那幾張紙看了看,上麵的大致內容是說: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除保留僅有的一些財物外,其餘的全部財產都留給麥克法蘭先生。

“你無法想象我當時的吃驚,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真是個十足的怪人,長長的白眉毛,活脫脫一個小雪貂,他看到我詫異的表情時還表現得很開心。當我問到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給我的解釋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他很早就認識我的父母,也聽說過我,覺得我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所以就放心把錢交給我。我還能說什麼呢,就按照他的要求立了一份遺囑,我的書記做公證人,雙方簽字確認。然後,奧德克先生還說有些相關的字據需要我過目,比如房契、債券和抵押憑借等,這些他都放在家裏,麻煩我晚上過去他家一趟。他表示隻有把這些事情都辦妥了才能安心,為此要我務必過去他家把剩下的事情處理清楚,我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當然就答應下來。臨走的時候,他還跟我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說“孩子,這件事情暫時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父母。等全部辦完後再給他們一個驚喜不是更好嗎?”雖然當時我覺得有點兒奇怪,但也沒多想。”

“事情就是這樣,福爾摩斯先生,對於一筆意外的財富我沒有理由拒絕。我按照他的請求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跟家裏也隻是說公司事情很多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奧德克先生還邀請我9點鍾一起和他吃晚飯。我到他家的時候差不多9點,他家可真是難找,路上花了不少時間。但是到他家後……”

我的朋友想到了什麼關鍵的東西,打斷了麥克法蘭的話,問道:“當時誰開的門?”

“是一個中年婦女,可能是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的管家。”

“跟警方透露信息的恐怕也是這個人吧!”

“應該是吧,當晚沒有其他人知道我要去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的家了。”

我的朋友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然後這個女人把我帶到一個房間,那裏已經擺好了一些飯菜。我和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在那裏吃過晚飯後就去了他的臥室,他從臥室裏的保險櫃中拿出很多文件讓我過目。那些文件需要仔細研究,所以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大概11點到12點才全部看完。我正打算起身離去,但是他說太晚了,從正門走會打擾到管家,請求我從落地窗離開。”

“關於那扇窗戶你能多描述一下嗎?”福爾摩斯向他要求道。

“我記得那扇窗戶一直都是開著的,窗簾放了一半下來。當時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為了打開窗戶親自把窗簾拉起來的。走的時候我發現手杖不見了,他說反正我們要經常見麵的,他幫我把手杖收好等我下次來拿。所以我沒有拿手杖就走了,當時我還注意到保險櫃的門沒有關,那些文件都在桌子上放著。離開約喬納森·奧德克先生的公寓,我先在附近的安納利·阿姆斯旅館住一晚,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趕回家,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也是看報紙才知道的。”

“我想時間差不多了,福爾摩斯先生,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就快點兒問吧!”萊斯特雷德在聽我們可憐的委托人講話的時候,看了不止一次手表了。

“暫時沒了,剩下的事情要等我去布萊克希斯才知道。”

“是說要去諾伍德城吧!”萊斯特雷德糾正道。“哦,沒錯,我就是想說諾伍德城。”福爾摩斯不置可否地笑著說道。跟我們打過多次交道的萊斯特雷德看到我朋友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他疑惑地看著福爾摩斯,但是還是無法知道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

“福爾摩斯先生,等一會兒我希望和你談論一下這個案子,而麥克法蘭先生你的故事也講完了,現在請跟這兩個警察走吧,車子就停在門外,希望你配合我們。”可憐的麥克法蘭先生臨走前還看了我和福爾摩斯一眼,看來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了。

福爾摩斯坐在沙發上很有興趣地研究那幾張遺囑的草稿。“你不覺得這份遺囑很有意思嗎,萊斯特雷德?”

萊斯特雷德拿過那幾張紙翻了幾下,說:“這字跡還真是潦草。我隻看得清楚開始幾行和最後幾行,還有第二張的中間幾行。至於其他的字跡,寫得很不清楚,甚至有3個地方根本無法辨認。”

“關於這份特別的遺囑你有什麼想法嗎?”

萊斯特雷德聳聳肩,搖頭表示他不知道。

福爾摩斯說:“我認為這份遺囑是在火車上寫的。當火車停靠站台的時候當然寫得最清楚,當火車在行駛的時候就寫得沒那麼清楚了,至於那些最潦草的部分應該是火車經過岔道的時候寫下的。我還可以肯定這是在大城市附近的鐵路線上寫的,隻有城市郊區才會有那麼多的岔道。如果他把從諾伍德城和倫敦橋火車上的時間全部用來寫遺囑,那這肯定是趟快車,而且中途隻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