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昏沉,載供輕輕搖了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想白天王兄說的話和他說話時的表情和語氣。
可是又怎麼能夠不去想呢?
王兄莫名的猜忌和冷淡,總是讓自己感到陣陣心寒。若自己真是女子,還不知要承受怎樣的罪過呢。
奶娘的苦心也不全算是白費了…載供自嘲地笑了笑。
王兄不滿自己的不爭,不滿意自己在以政而治上無所建樹、毫無抱負,但他卻不願意直直白白地說出來,像對待他的其他王兄一樣,明明這才是一奶同胞。硬是冷嘲熱諷的。這些年,對於這些都有些習慣了。
載供不禁摸了摸脖頸上的玉墜,是西北邊疆進貢的上好成色的和田玉。這對他來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伴隨載供這16年之前,也伴隨了額娘十幾年。傳語:玉知人性。這玉墜要是丟了,就是讓載供拿這爵位換,都是肯的。有些讓人戀戀不舍的東西,不僅是皇位吧。
“誰?”常年習武的載供耳朵異常靈敏,全身都做好了防備像矯捷的小鹿一樣轉過身去,麵對著東廂門,也就是離自己不超過七步的房門。
隻聽門外人左右各自恭敬地輕抹了下綢緞衣袖,身影忽然矮了半截,不用問就知道是二管家了。
“回貝勒爺,哦不,回王爺”
載供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大街上動靜不小,生怕驚擾了您,小的是過來看看,給您句緣由。”
“哦?府外何事?”
“回王爺,聽說像是醇親王府出了名刺客,禁衛軍正在追查,挨家挨戶地搜查,鬧得沸沸揚揚的。”
刺殺王兄載灃?此人是長了幾個腦袋?以身犯險。
“哦,下去吧,別再打擾本王休息。”
“喳。奴才告退。”
哈巴狗一樣的奴才,真是怎麼努力也脫不了奴才的皮,這樣的品格,難怪總是超不過大管家………這倒不是載供的心聲,他現在可沒這閑工夫品味一個下人。
刺殺王兄?為何全身而退?官兵鬧得如此之凶惡,又是為何?不入淳宗府院查,這一點豈不是……
這麼一點點地細細一想,謹慎的載供後身驚起一陣微微的冷汗,讓他有些如坐針氈。
這刺客一定是在我府院,是拿是藏?
載供又走過幾步去,拿了件深色的外袍,撥了門閂便離開廂房,大步離去。
“唔”
見這人走了,簾帳後的董瑗才發出忍耐多時的一聲悶哼。
子彈傷著左臂,擦著肩胛骨穿了過去。要是真傷了骨頭,現在不知道還要怎麼疼呢。
她緊咬牙關,扯了手邊的紗簾部分,又艱難地給自己包紮傷口,以防失血過多。
為了掩藏自己身上散發的血腥味兒,她還聰明地將自己藏在最危險也許也是最安全的床上,紗簾綢簾全都放下,應該總比自己生生地站在那裏等著被聞見的強。
她又皺眉看了看自己包紮的傷口的模樣,真是難看極了。平日裏學習這些,她總是姑娘小夥裏做的最好的,如今傷了手臂便包成了這樣?
不過也不知她是真覺得如此,還是想用胡思亂想來分散疼痛的感覺。
這是董瑗的第一次任務,沒想到出師未捷不說,差點兒身喪虎口。
這任務本來是蘇姑娘的:冒充歌女的侍從混進來,再伺機開槍刺殺。
但是董瑗這一年來,早已經迫不及待了,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等想著蘇姑娘可能更有經驗這麼理性的事情,自作主張地給蘇姑娘的飯食裏下了少量的巴豆。雖然方法不雅,但是任務終究是落到了董瑗手裏。
其實平日裏董瑗做的善事、革命事也不算少數,當別人問她名姓的時候,她總會裝作不在意地,像後世學雷鋒一樣的回答:“名姓不重要,要叫就叫我‘長天女俠’吧,我樂於俠事。”也不能不說這也是她對競雄女俠秋瑾的一種崇拜吧。
剛才明明已經神準地射向這個封建誤世的舊人,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抓過身邊的一個侍從便為自己擋了槍子。
不得不埋怨自己沒經驗,見得世麵還是太少,當下略有驚慌,便忘記再補,追兵路前,隻顧逃命,太有損女俠的體麵了。
董瑗在心中暗暗帶著怨氣地歎了好幾個不應該啊不應該。
思維一停頓的工夫,左肩的傷口發作得令第一次真刀實槍幹革命的姑娘差點兒疼出眼淚。
不行,馬上繼續想。
現在埋怨自己有什麼用,到時候又要被指導員一幹人等罵得狗血噴頭。
噯,算了,說這些幹嘛,能不能活著出去還不知道呢?
這麼一想,她又猛地想到剛才那個少年了。
他應當是滿人,但卻沒有那樣令人厭惡的發型,他已經剪了短發。
雖然這個時候剪了短發的青年男子已經不是寥寥無幾,但這樣的一個小弟弟還是會令自己略微地放鬆一些緊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