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李聽罷從一旁衝上來,一把把這男人推倒在地,罵咧道:“你個混小子不要命了?!敢和我家少爺這麼講話?!”言罷抬起一條腿就要往那男人肚子上踢。張永安攔住了麻子李,轉而繼續問躺在地上的男人道:“我再問你一次,你哪來的錢賭博,要錢幹什麼?”
男人也是個紙老虎,受了一輩子的氣,聽到點名號就嚇破了膽子,哭喪道:“張家少爺,您,您饒命。家裏這不是老母親生了病,我又沒錢請大夫,這才當了家當換點碎錢來這試試手氣。”
張永安道:“十賭九輸,有錢人來這是圖個痛快,你來這是圖條人命?”
男人道:“如果,如果賭不贏,我就和我娘一起尋死,一了百了!”麻子李在一旁譏諷道:“嘖,這個沒骨氣的東西!不孝!”
張永安並沒有趕這男人走,而是摘下隨身的一塊玉腰牌交到男人手上,對他說道:“聽好了,這塊腰牌要是當了,可能值一百兩官銀。你可以拿它放在賭桌上繼續賭,我絕不攔你。又或者你可以拿到碼頭上找個姓朱的工頭,他自然認得這塊張家的腰牌,你就問他先拿半年工錢給你母親治病,然後留下來幹活還債,還清後賺的錢就是你自己的。這兩條路你自己選!”
男人伸手接過玉佩,思索片刻後,忽然爬起身來,搗蒜似的跪在張永安麵前連磕響頭道:“多謝小少爺再造之恩!多謝小少爺再造之恩!”說完拿著玉佩便朗朗蹌蹌奪門而出。
麻子李道:“小少爺,你就這麼相信他?一看就是沒吃飽飯,連個路都走不穩的貨,萬一把那玉佩當了呢?”
張永安道:“哼,當鋪也是我們張家開的,真是那樣你認為他能拿得到錢?不過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麻子李點頭,心中直叫佩服,不愧是張萬元的兒子,做事也是一股子俠氣。
張永安這時又掏出十個銅板,學著爹爹的腔調對他道:“倒是你,什麼人都放進來賭。我們雖然開賭坊,但是從來是隻做富人生意。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富人生意不惹麻煩。做窮人生意沒什麼好處反而砸了招牌,你這個月工錢扣兩成。”
麻子李趕緊求饒,臉上麻子擰成一團,說道:“啊喲,小少爺,我以後注意還不成嗎?!您手下留情啊!”張永安笑著走出賭坊,心想趁著肚子還沒餓,趕緊去下一個店家找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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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買賣人口中的小少爺,便是張家的小少爺。
要說這張姓實在是不罕見,更可謂是常見。杭州城北的屠夫,客棧裏的小兒,茶館裏的茶客都姓張。要是趕上有集市,還能再遇上個百八十個。
但若你是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要他們指個路:“叨擾了,請問杭州張家怎麼走?”他們定然會給你指著南門的方向道:“錢塘江大門下那朱廊黑瓦的大宅子便是了。”
坐守宅中的是杭州第一富賈,張萬元。人如其名,是大江南北屈指可數的經商奇才。五歲自通珠算,十歲就能讀懂賬簿了。而立之年起,城裏大大小小的賭坊,當鋪,青樓,鏢局無不染指,各家掌櫃手裏缺了誰的也缺不得張家的大印。白紙上敲一個就能當一張銀票用。
古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難能可貴的是這腰纏萬貫的張萬元倒是一副熱心腸子,財勢兩全的他欺軟淩弱的勾當是從來不做的。有得與此,張家大門口風風雨雨什麼都經曆過,就是沒有過腥風血雨。誰敢和張家過不去,那可就是和杭州百姓過不去。
當地要是來個新官風塵仆仆趕著來上任,車馬剛進城門,自家的澡堂子都還來不及去,便要先到張家來坐一坐,討杯酒喝,交個人情。
如此威風的張萬元心底裏卻認為,這輩子隻有兩件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情。第一件就是有個聰明絕頂的腦袋瓜子,使得自己此生有花不完的銀票元寶。第二便是娶得了個好老婆,給自己生了一群乖巧的娃娃,讓自己此生有享不盡的福氣。
張萬元的妻子阮氏是一位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夫妻二人膝下的兒女繼承了他們各自的長處,個個可謂是少年才俊,標致的很。其中更有一末子名叫張永安,筋骨過人,吃苦耐勞,年紀不過十二歲,已經習得了一身好本領。
張家的龍鳳之中,舞文弄墨的自然不在少數,可揮舞槍弄刀的卻是不多。所以張永安雖然是張萬元最小的兒子,可也最得家裏人歡心,父母長兄都對他疼愛有加。
張永安從小也是對父親平日的做派耳濡目染,眼皮子底下要是有那麼幾件不平事,不擺弄擺弄幾套拳腳套路,便要夙夜難眠。市井裏的飛長流短皆稱他少年英雄,行俠仗義,捉起賊來也比城中捕快還要快出幾日。
剛過午更,衙門口幾個衙役趁著自家老爺在房裏睡得沉,正湊在一塊閑聊。其中一個年紀尚輕的小夥道:“哎,聽老李說,張家小少爺昨晚又抓來幾個酒館鬧事的醉漢?”
“可不是嗎,再這麼下去,咋們的牢房都不夠用了”另一個衙役臉帶倦意,抱怨道:“光是給這幫孫子送飯,就送的我腰都快折了。”
一位年長的衙役不滿道;“你們兩個也別抱怨了,張老爺家的人都很是不錯的。見到咱們也總是客客氣氣道句辛苦。再說你們幾個誰沒從張老爺手上拿過酒錢不是?”
有個老翁附和道:“就是,倒是你們兩個,年紀輕輕整天好吃懶做,還比不過人家張家小少爺的拳頭。臊不矂?”那二人自知沒趣,便閉上了嘴。
衙門不遠的街上,便是張家闊氣的朱漆大門。大門寬敞紅亮,雕飾著七星拱月的祥瑞圖案。茶碗口大小的銅環閃閃發亮,走進宅中去是別有洞天,院子裏種滿菊花的盆栽是當今皇後禦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