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玨道:“是你救了我,謝謝。”他的聲音中夾著微微笑意,就和從前一模一樣。可更多的卻是疏離與客氣,讓蘇九的心難以遏製得疼了疼。
蘇九垂下眼去,片刻,方又抬起頭來,努力不讓寧玨察覺出自己語氣中的哽咽,輕聲道:“先把藥喝了吧,寧玨。”
她走到床前,將寧玨往自己懷中帶,一邊舀起一勺湯藥,慢慢送到寧玨嘴邊。
寧玨卻未張嘴。
蘇九輕輕吸了口氣,方小聲提醒:“來,張開嘴。”
寧玨依舊未曾張嘴。他背靠在蘇九胸前,片刻後,才柔柔道:“小九兒,你在哭。”
“……”蘇九將這勺湯藥重新扔回碗中,這才騰出一手來,緊緊閉住自己的嘴巴!是的,她在哭,她在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不想讓寧玨察覺到自己的脆弱,以免讓他更痛苦。
可是,她憋不住了,真的憋不住了。
蘇九轉著緋紅的雙眼望向天花板,想要收回一些不斷往外湧的眼淚,可惜,收效甚微。
“你的胸腔在顫抖,空中也有一絲鹹味兒呢。”寧玨柔軟的聲音繼續響起,“小九兒莫再難過了。雖然我成了廢人,可我還能感受到你的心情。”
“好……好,我不哭,我、我不難過。”蘇九啞著聲音將這句話從嗓子中擠出,一邊繼續握起藥碗中的勺子,重新舀起一勺來,送到寧玨嘴邊。
寧玨這次分外配合,蘇九送一勺,他便喝一勺,連一聲苦都不曾喊。
好不容易將一碗藥喝下,蘇九重新將寧玨的身體輕移到床上,躺好,旋即快速站起身來道:“這藥很苦罷,我去給你弄些冰糖來。嗬,這冰糖我早就備下了,就是怕你醒了之後,喝藥會苦。哪裏知道、哪裏知道你現在才醒……嗬嗬,不過能醒就好,寧玨,我要求的也隻有這些,隻要你能醒,就已經很好了……”蘇九不斷得碎碎念著,嗓音依舊帶著哭泣過後殘留的鼻音。
她說著,寧玨便靜靜聽著,乖巧得不像話。
蘇九將先前買來放在屋內木櫃中的冰糖拿出,重新走到寧玨身側,將一顆糖輕輕塞入寧玨嘴中,便趕忙道:“怎麼樣,是不是苦味兒散了很多?”
寧玨彎了彎眼,以示心情愉悅。
蘇九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寧玨光潔的額頭,又撫過寧玨飽滿的嘴唇,最後,將寧玨用於偽裝的兩顆大齙牙輕輕摘下,這才道:“寧玨,你別擔心,不管要我付出多少,我都會將你的病治好。至於你的眼睛,我也會有辦法,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緊抓住寧玨毫無力道的、柔軟的手掌。
寧玨努力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這才笑道:“方才,在門口同你說話的男子是誰?”
蘇九趕忙道:“華雲之是這段時日幫你看病的大夫。他雖有時愛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可醫術倒是挺好,這段時間一直是他在料理你的身體。”
“原來如此。”寧玨的聲音低了下去,雙眼亦微微垂下眼簾,遮住了那雙霧朦的瞳孔。
蘇九將寧玨的手重新放入被中,又將他理好了被子,這才握著空碗出了門來。
雖然寧玨的心情看上去很低落,可至少他已轉醒了。
這便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麽。
蘇九不斷得在心中給自己加油打氣,努力讓自己往樂觀的方向著想。
而蘇九卻不曾料到,華雲之自從上次走人之後,竟就一連五日未曾出現。幸得蘇九先前為寧玨抓來的藥劑足夠支撐六日時間,否則她便該獨自撇下寧玨,出門尋他了。
等蘇九又為寧玨喝了藥,服侍他睡下午覺後,蘇九輕輕將屋門合上,打算去廚房刷碗。
怎料還不等蘇九走入廚房,就聽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了來。
蘇九下意思望去,隻見華雲之已站在了門口,手中,還拖著一輛奇怪的雙輪座車,木製的。
“這是什麼?”蘇九走上前去,壓低聲音問道。
“唔,不然你當我這幾日消失,是為了什麼?”華雲之分外鄙視得瞥了她一眼,隨即又興奮道,“這幾日我可是去了木匠那,和木匠溝通去了。你看這輛輪椅,這可是我連夜催著木匠製出來的!”語畢,他揚了揚脖子,分外得意。
蘇九睜大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這輪椅,一邊好奇道:“莫非是給我家相公的?”
“自然是給你家相公的。”華雲之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輪椅上,又對蘇九道,“來,你從背後推我。”
蘇九應言走上前,握住輪椅後頭的木竿,推著這椅子向前而去,輪椅下的兩隻輪子立即滾動起來,分外有用。
“我可以讓我家夫君出門曬太陽了!”蘇九越來越興奮,眼中更是爆發出明亮的光來。
華雲之從輪椅上下來,彎著腦袋笑吟吟得看著她,眼神溫柔又寵溺,真是讓蘇九不由自主得……一陣惡寒!蘇九防備得後退一步,一邊伸手撫了撫手上豎起的雞皮疙瘩,道:“華雲之,你放心,這些診金,我定會如數給你,絕不會少你一分一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