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2 / 2)

幾場雨下過之後,邱先生的墳頭草已經長得很是茂盛,趙菲采藥回來的時候常常會去他的墳墓邊坐一會兒。那裏埋葬著她最悔恨的記憶,埋葬著她尊敬的長者,隻是如今塵歸塵土歸土,隻餘下一絲記憶罷了。

死亡是一件讓人心生惶恐的事情,沒有到來之前,人們會覺得無法接受,可是當死亡來臨之後,惶恐就變為了罪責和內疚。死亡意味著反省,總是讓人們回想起曾經的過失和來不及做的事情。

每次趙菲去邱先生墳前小坐,其實刁洛都會跟隨在她身後,隻是從來沒有上前打擾。經曆了種種,趙菲已經放下心結,如今又沒有外人出現,刁洛的心也安定了幾分。

趙老爺最終沒能撐過夏末,某一日安然地在睡夢中離去了。趙菲早起後跟往常一樣先去趙老爺房裏瞧瞧。剛進房中,她便察覺出不對勁,愣愣在站在床邊好一會,才顫抖地伸出手去搭在趙老爺的脈上。

片刻之後,趙菲坐倒在床頭,心頭無數情緒湧入最後慢慢歸於平寂,望著近在眼前的熟悉而陌生的老者,頭有些暈眩。

丫鬟們很快也察覺到這個情況,她們本欲去尋白術和參香,可是轉念一想參香將近臨盆,若是出了差錯可不妙,於是想到了一人——刁洛。

刁洛早早就起了床,他知道趙菲每日都會上山采藥,便暗暗跟隨。今日也不例外,隻是他瞧見趙菲進了趙老爺房裏便回了自己的房中。

刁洛本是有些產業,雖然各行各業亂七八糟,但是收益倒也不小,錢財更是不少。隻是他之前忙於尋找趙菲,便都交於別人打理,甚少理會。如今既然已經尋得趙菲,他也是時候考慮一下這些事情了。

正在盤算的時候,他忽然瞧見有丫鬟在門外探頭探腦,便斥道:“在外麵鬼鬼祟祟做什麼?”

丫鬟稟告道:“公子,不好了,老爺去了。”

刁洛微微一怔之後,隻是撇了丫鬟一眼說道:“小姐如何?”

“在發怔呢。”

“我知道了,下去吧。”刁洛說道。

丫鬟瞧見他聽到這消息卻是無動於衷,於是吭吭哧哧地又說道:“參香姐姐和白術哥哥尚沒起,公子您瞧是不是可以盡快過去看看......”

“蠢丫頭!我難道不知道麼?你不下去,我怎麼換身衣裳?!”刁洛不悅地嗬斥道。

丫鬟抬頭瞧見刁洛那一身錦繡衣衫,雖然不是大紅大紫,卻也著實是華麗鮮豔了些,並不適合這樣的情形,於是麵紅耳赤地退下了。

刁洛換了身稍微素淡的衣衫之後便去了趙老爺房中,順著趙菲的視線瞧著躺在床上的老人,神色有些複雜。

雖然他會心疼趙菲,可是心中卻難免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趙老爺這樣拖下去不僅是在受罪,也是對身邊人的折騰。刁洛想到這裏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他終究不是慈善之輩,雖然對這個老人有幾分敬佩,但是卻並無半分心底的觸動。本是天性涼薄,縱使他想做出悲愴的神色也無濟於事......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

刁洛伸出手去搭在趙菲的肩上,觸手之際隻覺得女子已經消瘦了很多。趙菲善醫術,自然知曉趙老爺的每一次變化,趙老爺過世是難免的事情,她應該也有所心理準備了吧。

趙菲一直瞧著趙老爺,被刁洛的動作驚醒,於是轉頭看向身後的人,漆黑的眼珠裏倒映著刁洛的影子。

刁洛斂去多餘的神色,柔聲勸道:“節哀。”

趙菲望著他,牽牽唇角,應了一聲:“.......你出去告訴白術和參香一聲,這事瞞不住。”

因為是夏日的緣故,喪事辦得很快。刁洛換了身黑衣,安排著趙老爺的身後事。因為參香快臨盆的緣故,刁洛瞧著她哭哭啼啼的樣子也心煩,幹脆就讓白術陪著參香待在屋裏,無須操心其他事情。

具體事情趙菲已經想不起來了,那幾日,她過得迷迷糊糊,一切事情都交由刁洛操辦。趙老爺被葬在邱先生墳邊,想到趙菲娘親的墳並不在此處,刁洛幹脆就將趙菲娘親的骸骨請到了那兩人的墳邊,算是團圓了。

跪在墳前,趙菲隻覺身邊安靜得可怕。那些陪伴她的親人一個個離去,漸行漸遠,然後從此陰陽相隔再也不見。曾經以為死亡不可怕,總有一天還會相見,可是現在早已經明白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一旦陰陽相隔,該補償該做的事情都成為空談,永難彌補。

熙攘的紅塵,沒有了熟識的人便成為了一片空寂。

趙菲看著天邊日光跳躍在樹葉之上,散出炫目的光澤。有好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會怎樣,所以才會有其中的辛酸苦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