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爸媽在忙著給俺辦城市戶口呢,他們兩個的工作都調到城裏了,俺也要跟著去,俺來年進了城,就要上學了,城裏的小學,比小胖念的學校好呢。
聽奶奶說,城裏有好多的大高樓,各種各樣的巧克力和水果糖,比虎子家的品種還多,還有手腳軟軟的布娃娃,比小紅的都漂亮,還有好多好多俺沒見過的好東西……
所以,俺盼星星,盼月亮,迫不及待地等著要進城了。
徒弟?徒弟是什麼啊?俺收過徒弟麼?俺怎麼不記得了?
俺的胳膊腿拆繃帶了,已經可以和正常人一樣走路了,隻是俺奶奶還是不肯讓俺出門,生怕俺爬到老榆樹上飛走了。
俺一點兒都不用她操心,俺天天呆在院子裏,絕對不出大門兒,為啥不出門兒呢,因為俺馬上就要進城了,俺馬上就是城裏人了,俺不能總是和小鎮上的傻孩子們瘋在一起了。
俺每天都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膝蓋上放一本小人書,一整天直勾勾地盯著書,也不翻頁兒,俺奶奶說了,城裏人都有文化,有文化的人都幹啥呢?有文化的人都看書。
所以俺也得看書,俺天天都看著書,眼睛都不眨巴,不翻頁。
進城的日子終於來了,這一天,胡同裏很熱鬧,鄰居們也都來看熱鬧,俺家門口停著一輛大卡車和幾輛小汽車,俺家的行李都擺在車後鬥裏,俺爸媽和俺坐在前麵的小汽車裏,那些小孩兒都羨慕地看著俺,俺突然覺得很驕傲。
“小福,和奶奶說再見。”俺爸對俺說,奶奶站在車外頭,眼睛通紅,期待地看著俺。
“和奶奶說再見!”俺揮手,大聲說,鄰居們哄堂大笑,奶奶也破涕為笑了。
“小福,到學校裏要聽老師話啊。”奶奶用手帕掩著嘴巴,說。
“聽老師話啊!”俺繼續揮手,笑嘻嘻地說。
鄰居又哄堂大笑,俺爸媽的臉色都黑了。
“金副市長,走吧,時間不早了。”司機對俺爸說。
俺爸點點頭,打開車窗,對奶奶說:“媽,你一個人要注意身體啊,我們到城裏安頓下來,就來接你。”俺爸哽咽起來,俺歪著頭看著俺爸,不知道他在難過什麼。
“走吧,走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這小鎮呆著,你們好好工作,不要總是記掛著我。”奶奶說完,倔強地扭頭就走回了院子。
車開了,俺媽開始抹眼淚,俺爸也氣色凝重,司機打開車裏的音響,音樂唱到:‘介個銀兒奏是娘,介個銀兒奏是媽,到什麼時候也忘不了,咱——地——媽——’,那男人拖長音,唱得我滿臉憋成醬紫的。
“就這麼把媽一個人丟下了。”俺媽就這音樂,開始啜泣。
“丟下了。”俺重複著。
“她一個人在這,叫我們怎麼放心呢。”俺媽繼續哭著。
“放心呢。”俺繼續重複,並趴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樹木嗖嗖向後退,這車可跑真快啊,早知道車能跑這麼快,俺還飛啥呢,直接坐車裏去宇宙唄。俺把鼻子和嘴緊緊地壓在窗玻璃上,臉變形了……
俺是變形人。
城裏城裏城裏城裏……俺的臉順著車窗玻璃一點點滑下去,噝溜噝溜,啪嗒,掉到車座上。
…… ……
啊!不好意思俺突然睡著了,什麼事兒什麼狀況?我這是在哪啊,車子怎麼停了?
等俺一覺醒來,車子已經停在一個寬敞的大院子裏,正有搬運工人把俺家的行李和物品從卡車裏往外搬,俺一抬頭。
呼!好高的樓啊,大院裏除了幾塊空地,就都是排列整齊的樓房,雖然幾年前俺也曾來過城裏,不過那次俺吐得腸子都快出來了,一整個過程都昏沉沉的,所以啥都沒仔細看,這回俺可要好好地看看城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