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直的柳葉狀血色瞳孔,虹膜上三對左右對稱的血色三角狀圖案,還有略微暗淡一分的暗紅色虹膜。
並非是獸眼那樣反射著外界光,而是自行散發著真紅的光芒。
紅瞳乍現之時,承之全身散發起肉眼可見的霧氣。
「影」,正在加速著身體的恢複——以消耗身體內的可用物質能量為代價,強行複原受傷的身體部位。以異常速度進行複原的身體會產生特有的高熱反應,身體中蒸發出的水與冷空氣對流後,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白色煙霧。
但是這次不同,大量湧現的煙霧甚至遮蓋了承之的身形,合著狂亂的旋風氣流,龍卷中隻能隱隱透出承之雙眼的流金和真紅。
“你這……死怪物。”大叔的聲音驟響。
身著沾滿灰土的白色西裝,麵露凶色的大叔單腿跳著從火焰扭曲的空氣中顯現了身形。
心想著那吃下麻藥的怪物剛剛那甩鏈球一般的行為隻是最後的掙紮,滿腔的怒氣驅使著白西裝的大叔拖著斷腿跳回來繼續他的折磨行為。
被當成鏈球一般狠狠地甩到空中,然後側身摔在平整的馬路中央,接著被慣性扯著側身翻滾了不知道幾十圈才勉強停了下來。
右腿痛得幾乎麻木,但是胸中對於這份羞辱的憤恨早已壓過了痛覺。
外衣中能讓一般群眾下意識回避的「萊茵瓶」已經摔出了裂痕,再加上剛才強行提升效果的法術造成的超額負荷,瓶內的電光已經在透明的瓶壁中暴走,恐怕再來一點衝擊就會碎裂。
但是,名為「憤怒」之物驅逐了大叔的理智。
無視了碎裂的危險,僅僅是被憤怒驅使,大叔強令自己的左腿拖著自己前進。
直到。
龍卷的刀刃劃破了臉頰,大叔才發覺異狀。
足足一升的特製「對覺醒者用神經毒素」,無論自己單腿行進得有多慢,這點時間也不足以讓一個本就重傷的怪物重獲驅動「風」的體力。
“嘿嘿……糟糕了呢。”嘿嘿地笑著,大叔眼中滿含著奇怪的目光。
龍卷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喂,之影』
『幹嘛,笨蛋。』
『喂,我都如約好好叫你的名字了,你怎麼還叫我笨蛋?』
『不服你咬我啊。』
『……』
『有事直說。』
『切。』
『不許咋舌。』
『好的,切,沒問題,切。』
『……』
『痛痛痛痛痛痛不要用我的手捏我的臉啊啊啊啊。』
……
『說吧。』
『……我就想問一個問題。』
『問。』
『你不是對藥物最沒有抗性了麼?如果一不小心中招了該怎麼辦?』
『一開始就要極力避免啊baka。』
『狡猾,我就是在問如果避免不了怎麼辦啊。還有,不要換一種我能聽懂的語言罵我。』
『呼~如果你蠢到那種程度的話幹脆去死不就好了silly b』
『……(青筋暴起)』
『好了好了,不玩你了,哈欠~』
『……』
『藥物麻痹了哪裏,就把哪裏切掉,然後用「影」再生就好了。』
『如果是大腦呢?全身呢?』
『那你就好好想一下,是賭一把去活,還是安安心心領死。』
『就這麼簡單?』
『如果你覺得簡單的話,嗯,就這麼簡單。』
全身都麻痹了的話,肌肉都疲軟了的話,骨頭都碎裂了的話,大腦也當機了的話,全部毀掉重鑄不就好了。
“不·就·好·了”?說的真容易呢……
臉頰上的劃痕隱去了痕跡,左胸的穿刺傷被白色的皮膚取代,本該粉碎的右手放鬆的貼著褲子,複原的左臂上,銀白流光緩緩地遊走著。
還有,長及腰部的黑發,在逐漸停息的風中微微飄動。
“所以,費了我這麼多功夫,這下是不是已經可以請你去死了麼?”雙眼無神的盯著眼前拖著右腿的白西裝大叔,承之說道。
風停,黑色的長發靜靜垂下。
收攏雙腿,雙手輕輕的垂在身體兩側,微微地頷首著。
眼皮微微下垂,左紅右金的雙瞳,看似漫不經心地平視前方。
右眼的流金色收斂著,清晰的映出右眼十字狀裂口的瞳孔。
“哈……哈……”大叔幹笑著,“雖然閣下盛情邀請了在下,在下似乎也不好拒絕,不過呢。”
不言語,不動作,承之就是那般靜靜地盯著白西裝大叔,眼神就如同要睡去一般,卻盯得大叔毛骨悚然。
分明是,獵手,蔑視獵物的目光。
“不過呢……我還是要拒絕啊!”他神色一猙,緊接著右手一揮,手背的藍色紋路閃耀起來,“快捷序列!「石像招來」!”
大叔身後的土地上顯現一個巨大的藍色圓形鏡麵,但是下一秒,鏡麵中央如同落入石塊的平靜湖麵,蕩起了漣漪。
“不就是個不怕毒的怪物麼!頂得過魔法造物嗎??”囂張的吼聲。
無視了沒有營養的叫囂,微微抬起下巴,承之側身抬起左臂,掌心對準了白西裝大叔。
對付這個魔法師的話,近戰似乎行不通,那就先用遠距離攻擊。
“沒用的!傻帽!”大叔仍然吼叫著,行為卻更接近為恐懼不已的自己強打勇氣。
叫囂歸叫囂,大叔迅速地從西裝褲的口袋中掏出兩片帶著金屬光澤的薄片。
“不就是射點冰刺麼?頂得過鋼鐵麼!風暴之影!你的小把戲幾百年前我們就摸透了!”
不語。
承之的銀白色臂鎧在左臂顯現,此時,銀色的臂鎧上流竄著似紅似黑的紋路,逐漸在張開五指的手心彙聚出一個混黑的球體。
“金的仆從,銅的部族……”兩個薄片被大叔的雙手分別拿捏,用點燃火柴一般的動作使兩個薄片相互摩擦後,白西裝的大叔收起扭曲扭曲的表情,緊閉雙目,一麵低吟著什麼,一麵雙手在空中畫起了藍色亮光的軌跡。
不是一閃而過的殘影,而是那些線條切實地留在了空中,組成一幅淩亂的圖案。
“……沉寂的鋼觸,狂躁的尖刺……”低吟繼續著。
「扭曲現實,重塑自然」,是某部作品裏對魔法一詞的描述。
以白西裝的大叔為中心,半徑十米左右的各種金屬、合金,或者包含金屬之物,開始了扭曲。
吱呀——
無視了重力般,汽車外殼,金屬圍欄,路燈鐵柱,伸出了尖利的「觸手」。
“……鋼鐵之觸,鋼鐵之壁!”語畢,將指間閃爍著耀眼藍光的薄片拍碎在掌心。
“詠唱完成,「鋼刺護盾術」!”。
刹那,金屬的觸手瞬間剝離原本的載體,子彈般的速度射向了白西裝大叔。
分毫之差,尖刺擦過了大叔的身體,卻嚴實地包裹住了他的身體,然後向外刺出了金屬暗色的尖刺——活像一個大海膽。
承之依然不言語,眼神近乎呆滯地看著尖刺中央剛剛合掌的大叔的位置。
左臂鎧的紅黑紋路向掌心褪去,銀白色的光芒再次閃現。
你可能確實摸清了「風暴之影」的把戲,但是我,可不是單純的風暴之影。
我還是……
還是「王承之」!
“嗚——砰嗚——”巨大的一人高的X形閃光在左手掌心炸裂後,閃光的尖端極度收縮,如同擠壓地將金屬射流一般的能量拋射出去。
銀白中夾雜著紅黑色的能量流呼嘯著刺向大叔的位置。
金屬尖刺形成的壁壘瞬間被融化,不,被蒸發,或者說升華了。
高熱能的光芒,貫穿了金屬尖刺組成的壁壘,奔流進了“海膽”的內部。
熱流下,“海膽”猛的一膨脹,尖刺的縫隙中噴出了熔化的金屬碎片和灼熱的空氣。
空氣被染上了金屬的味道。
承之緩緩放下了左臂,微微眯著眼。
還沒,幹掉。
藍色的淡光,從鋼鐵壁壘的缺口中透了出來。
不言語,不遲疑。
左手,還能再來一次。
雖然是第一次這樣使用,但是身體的本能在告訴自己,「可以這樣用」。
大概就像是,忘記了許久的東西,重新在腦子裏顯現了一樣。
至於為什麼,不重要了。
“殺了你。”承之就這樣說著。
黑色的絲帶纏繞起了左臂,白色的煙霧隱隱透出。
強行第二次「射擊」的「冷卻工作」。
被高溫烤得發紅的金屬尖刺後麵,白西裝的大叔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亦或是言語,隻有微弱的藍光透了出來。
給我乖乖待著,就好……
不待空氣中的金屬蒸汽散去,手上的絲帶迅速退開,銀白色的光芒再次閃現。
第二次,「射擊」。
“嗚——砰嗚——”
繞過礙事的尖刺,直接從第一次破開的缺口射入。
淡藍的光芒霎時就暗淡了一分,很快就變成了忽閃的淡紅色。
似乎作為後盾的金屬再也耐受不了高溫,一個閃著紅光的、由八邊形半透明護盾組成的球體被能量流驅逐著,撞開了金屬壁壘的後部,徑直撞上了藍色鏡麵中還在緩緩上升的不明物體。
相撞的瞬間,藍色的鏡麵就即刻破碎,巨大的不明物體登時也如同沙子般揮灑在了風中。
似乎就像召喚儀式失敗一般的崩盤效果。
名為「石像招來」的法術,剛招出一個“頭”就被擊碎而強行終止。
“你……”跪倒在淡紅色的透明球體中,滿臉震驚的白西裝大叔看著承之冒著大量白煙的銀白色左臂一時失語,“怎麼可能……「光」怎麼可能做出「外放式」的攻擊……”
原本緊貼腦袋的金發似乎是被高溫烤的打起卷來,模樣甚是滑稽,而右腿還是那樣難看的扭曲在地上。
“好煩啊。”煩死了。
我管你是光還是什麼鬼外放。
身體微傾,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以腳下的立場盾為踏板,「風」作為驅動,霎時已經閃身到了空中,大叔的頭頂。
由於震驚,亦或是反應速度的緣故,大叔保持著左手食指顫動地指向前方的姿勢。
雖然這種爆炸性的加速讓承之的血液哀鳴的在身體裏流竄,擠壓著血管和內髒,但是承之的表情卻像木頭人一樣波瀾不驚。
翻身,急停,沒有多想,右手已經緊握住一把長柄的粗糙厚刃劍。
記憶中某個人推薦過的,「最適合重擊的武器」。
明明斧子才是最適合砸擊的吧,但是某人就是那般堅持,承之也懶得反駁。
然後就是,慢動作的世界。
大叔的影像猶如被強製放慢的影片,僵硬而緩慢的挪動著他的頭。
淡紅色的透明球體,紅色流光不斷地閃爍著,已經有一部分護盾消失了形狀。
「法師能量護甲」,有著「瞬發式」,「觸發式」,「對能量攻擊抗性」等特性,所以即使被鋼鐵壁壘遮蔽了視線,大叔也能在壁壘被穿透的前一刻啟動了這個保命法術。
但是,既然是能量護甲,引申意就是,抗物理打擊能力差。
更別說吃了兩發「射擊」的護甲,就算你原本能擋下核爆炸,我都要給你砸開。
能行。
“去死。”還是,機械一般的發音,以及金屬破空的嗡鳴聲。
隨後就是。
護盾破碎聲,肉體撕裂聲。
無神的雙眼中,是厚刃劍勉強砸碎紅色護盾後剝離出去的碎片,以及依然被斷劍砍進胸腔的白西裝大叔。
右腿前弓,抵消衝擊,左腿後伸,踏實地蹬進了水泥組成的公路路麵。
左臂,隨著慣性甩在身後,不知不覺已經做出了手刀式。
斷刃劍切豆腐一般的從大叔的左肩直接砍進了右胸腔,卡在右側腹,連血液都還沒來得及溢出。
甚至連大叔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動作。
弓身的黑色身影,左肩的立場盾一閃,金閃的風瞬時顯現。
映在承之左紅右金的雙瞳中,是大叔雙眼中,倒映的紅金光芒。
噗——
咻……
某個物體旋轉著飛進了天空。
“……”
承之無言地,收回了前刺的左臂,以及為了急停而做弓步踩碎了公路的左腿。
身後,啪嘰一聲,難聽地砸在路麵上的,是白西裝大叔的「下半截」。
立直了身體,甩開右手中的斷劍。半截劍身在空中翻轉,分解成了黑色的不規則絲帶,又收束到了承之的右手,融進了皮膚。
默默平視遠方,瞥見了那在空中疾速下落的翻轉體。
似乎有那麼幾片閃著電光的碎片甩在了空中。
結束了,呢。
遲到的警笛聲終於出現在了耳畔。
眼中的紅與金緩緩褪去,無神的黑色雙瞳占據了眼眶。
空氣中,金屬的味道,灰土的味道,血的味道,充斥著鼻腔。
將左手在眼前展開。
新生的左手和左手上的皮膚,紅色的,白色的,無色的,令人作嘔的液體。
厭惡地隨意甩了甩,把左手移出了視野。
畢竟敵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已經撕破,沒有用「光」的手刀式,臨時收回了手刀,僅僅是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一拳,從臉部開始,擊碎了大叔的腦袋。
“還是用拳頭,解氣呢……”
而大叔的「上半截」則被這份衝擊撕扯著崩離了下半身,成為遠處那下落中的翻轉體。
不過腦漿之類的東西倒是濺了一地,也濺了承之一身。
與異空間的生命不同,這個世界的生物,皮囊下包裹著什麼生活,死後,就會爆炸一般地濺人一身。
染血的長發下,看不見承之的表情。
這才發覺被那個大叔插進自己胸口的黑色匕首,全然是黯淡無光的灰黑色。
木然地拔出了它,隨手擰碎。斷刃的刀身和碎裂的刀柄被重力拉扯著落在了腳邊的水泥地上。
“叮啷”,扭曲的金屬難聽地呻吟了一聲。
右手,卻是染上了自己的鮮血。
雙眼微微下垂,盯著右手掌心上流淌的幾滴紅中帶黑的血,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