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沉重的願望
是怎樣從浴室裏回到床上的，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等我從那失控的情緒中恢複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靜靜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窗外則是清晨的陽光。
“呃，天亮……了？”
我勉強爬了起來，然後將雙腿彎曲撐起了迷糊的腦袋。
大腦裏麵好亂，整個腦袋也麻酥酥的很難受，就像睡了太久之後缺氧時一樣，而且感覺就快要脹裂了一般。
“……幾點了啊。”，我張望了半天，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鬧鍾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摔在了地上，電池散落在了地上。
當然，肯定是我摔的。
眼角有些粘粘的觸感，稍微抹了一下，手上就全是淚水了。
“怎麼……我哭了？”
我呢喃著。
——其實我還模糊的記著，昨晚被母親問了一句，「是告訴文曦事實，還是圓個謊呢？」
我忘記自己說了什麼，也不想記得——反正，無論選擇的是前者還是後者，我和蘇文曦都已經完了。
這樣看來，果然母親很清楚呢，我和她的事情……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卻已經無所謂了。
就算不想讓她再次哭泣，我卻已經沒了辦法。
因為我已經不是昨天那個我了——甚至連自己都不是了。
“好不容易才重新做回了朋友，這下又……”
我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眼淚又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
——又完了。
僅僅過去兩天，就又一次完蛋了。
“媽的……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啊？！”
我咒罵著，腦袋更加用力的將自己的腦袋埋進了雙腿間。
我能感覺到自己抱著小腿的手臂正在顫抖著，沒辦法停下來。
“受不了……這種事情……我受不了啊！！”
——我還記得昨天剛剛發覺自己恢複記憶時的心情。
一切被我遺忘的東西，隻在一瞬間便回到了我的懷抱，讓人興奮的想要跳起來。
但是待大腦稍微冷靜了一點之後我又發覺……就算記憶回來了，那又能怎樣？
“我已經……不是「我」了啊！！”
我用力的抱緊自己的雙腿，任由淚水打濕了我大腿上的褲子。
——我已經，沒有辦法去繼承「自己」的過去了啊！！
“在被人施舍了希望之後又給予了能夠顛覆希望的絕望，為什麼我要忍受這種事情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我一時間竟然覺得，當時不如就那樣死去，或許會是個更加適合我的結局——適合一個正常人的結局。
“……”，腦海中的女孩已經醒來了，我感覺的到。
但是她隻是默默的站在我身後，冷冷的看著我滑稽的自我悲傷，用著看垃圾一樣的目光。
她不喜歡這樣的我，所以她連向我搭話都懶得——可是就算如此，我的眼淚、我的悲傷也停不下來。
我記得她說過，「活著就不錯了」。
但是，但是啊……
這世上，是存在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的。
尊嚴、羈絆、親情、友情，還有做為自己的「驕傲」。
對我來說，與其失去那些更加重要的事物，不如……
“不如，讓我去死好了……”
我哭訴著。
——為什麼當時我沒有死啊。
明明死亡是那樣輕鬆的事情，不過是成為「男性學生慘遭殺害，請各位學生朋友注意夜路安全」的新聞主角，很簡單的吧？
而我現在呢？
沒錯，確實是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但是卻要承擔這種根本沒有聽說過的未來。
死亡一詞對於我這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早已有了足夠的威懾力，然而不過是「區區死亡」，相比我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未來，不知道輕鬆了多少多少。
你們……能理解麼？
當你行走在雪夜中，隻知道夜有多寒冷，卻不知道長夜何時才能結束、終點何時才能到來的那種孤苦和無力，甚至連自己會在何時倒下、何時被極寒奪走生命都不知道！
——我現在就是處於這樣的境地。
我隻知道自己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份感情、自己失去了過去自己所努力的成果、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失去了作為自己的驕傲、失去了一切曾經的友情，甚至差點就要失去至親父母的親情……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種絕望的境地，也不知道明天到底還有什麼難題在等著變成了女孩的自己！
這種事情……根本沒有辦法去忍受！！
“我不要啊，這種沒有終點的痛苦……”
我閉緊了自己的雙眼，想要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場噩夢，隻要醒來就好，“而且在自己的床上抱著雙腿無助的流淚什麼的……我不要啊……”
我含著淚水啜泣著。
“這種喪氣話我都聽不下去了，金橙子。”
之影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好不容易死而複生卻總是抱怨來抱怨去，有困難就去麵對啊，不想哭就別哭啊，像個小女人一樣躲在自己的床上哭的死去活來？你真的是男人麼？”
“……”
聽了她的話，我總算恢複了一份足以睜開雙眼的力氣。
——但是，這是摻雜著悲傷的憤怒。
“「你真的是男人麼？」，之影，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還需要問麼？”
我用著顫抖的嗓音問道。
依然還在顫抖的雙拳，現在已經緊緊的攥了起來。
“你見過我這種，失去所有男性體征、跟過去的自己完全不像、從內到外都是女孩的「男生」麼？”
“……”，之影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我。
畢竟這是絕對事實，她反駁不了。
難道她還能說，「你有一顆男人的心」麼？
——那種東西，早就隨著我的身體一起見鬼去了！
“而且，我還有個問題啊！”
我吃力的將腦袋抬了起來，任由淚水湧過我的臉頰，然後用著失去神采的眼神望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