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顏此刻如果意識清醒,八成得氣死。
所謂黑洞,不過是之前的鐵馬車。隻是卸下了輪子,關緊了車門,四麵蒙了黑布,遮沒了所有光線。就成了一個毫無縫隙的“黑洞”。
因為馬車密封,自然十分安靜。所有人都被驅離馬車之外,不許發出任何聲音,隻有一個擅長口技的護衛,蹲在馬車附近。
現在那個擅長口技的護衛,正彎著腰偷偷摸摸遠離耶律睿,從耶律睿身上發出的氣息和北都顏的狀態看,他知道一定惹禍了,雖然這禍事是耶律睿的主意,怪不上他,可他很擔心此刻看起來很不對勁的王上,會一怒宰人。
護衛首領風,悄無聲息地招呼人重新收拾馬車,踢了那口技護衛一腳讓他趕緊滾遠點,又命人迅速去尋大夫,尋附近的客棧,務求把事情辦得妥當,以免主子回神後大怒眾人倒黴。
風侍衛一邊辛苦做事一邊苦著臉,偷偷瞄一眼耶律睿,再瞄一眼。
別人不知道王上怎麼回事,他倒是隱約猜得的。
從見到郡主“那一刻”開始,王上國主就不對勁了。
一個從不喜形於色的人,竟然隨時隨地會喜怒哀樂。
從聽見她繪聲繪色描述他“死亡”場景就開始的不快,終於累加到了一個即將爆炸的程度,促使他以牙還牙,小小地“懲治”一下那個太風流太浪漫又大大咧咧不聽話的女人。
其實想得很簡單。
你不是咒我被豹子咬斷腰骨,一口口吃掉嗎?
我就讓你聽聽被豹子咬斷腰骨,一口口吃掉的聲音。
聽得爽不爽?歡喜不歡喜?
風歎息一聲。
聽是聽了,懲治也懲治了,不過好像被懲治的是王上。
早在模擬豹子吞吃人體聲音時,國主大人好像就發現了不對,飛快地掠過來打斷,跑得太快踩到了地麵的凹坑,一個頂級高手竟然扭了腳。
所以,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聲模擬咬斷腰骨的可怕聲音,並不是口技者的傑作。
隻不過是耶律睿踝骨重重扭著了而已……
風侍衛又歎了口氣。
英明神武的柔然君主,自從遇見了不著調的女北都郡主,似乎,也許,大概,可能,這智慧也蹭蹭地降了。
想到郡主醒來知道真相之後的天雷地火,風覺得頭痛,卻不敢再幫主子出任何主意,趕緊遠遠地避開去。
哎,主子……
自求多福吧!
那一刻她終知什麼叫絕望。
那一刻她絕望得恨不得在暈迷中永不醒來,不用麵對清醒之後的永夜的痛苦。
當空著的冰洞展現在眼前,她在憤怒裏,聽見自己心花開放的聲音。
天地忽然就有了光,有了聲音,有了顏色,有了存在的意義。
嗬,真好。
此心安處是吾鄉。
“嗚嗚嗚嗚你給我個交代……”她揪他的衣裳,抓出無數亂七八糟的皺痕,換以前他必定一掌拍飛她,此刻一動不動,雙臂似僵硬,實溫柔。
聽著她斷斷續續的抽噎,他似有震動――這麼久,這麼久,這個嬉鬧而又強悍的女子,他未見過她真正脆弱,他未想過她有一日這般脆弱,他未想過有一日這般的脆弱,是……因為他。
心似動,又似痛。冷意逼來,積雪的山坡上有繁花開。
他終於抬起手,掌心輕輕落在她發上,真正的輕輕,似春日的風,怕驚了落於花心的蝶,悠悠緩緩,幾分珍重,幾分小心。
“沒事了……”他低低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北都顏終於聽到他開了金口,覺得大神聲音真是好聽,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聽?還有這三個字,怎麼就感覺比這世上所有動聽的字眼都來得讓人安心?
她埋在他胸膛,擦了他白衣一身淋漓的淚水,眼淚止住得很快,她從來不是沉溺惆悵的人,是歡喜的事,就應該笑,已確定的心情,就應該表白。
“耶律睿……”她忽然頓了頓,想抬起頭來。
他的肩膀卻一緊,呼吸似乎有些不穩,又似乎猜到她要做什麼,雙臂更緊地摟住了她,似不想讓她做什麼。
她卻不管。
踮起腳,摟緊了他的肩,她送上了她的唇。
那一霎他似乎想微微後讓,卻又停住,任她決然而又甜蜜地搶先攻城掠地。
一霎重疊,是閃電刹那交錯,弧光激蕩,天地一片五色霓虹。又或雷霆風卷,將心炸成千片,每一片都在雲端,每一片都化為靈鳥歌唱。
他氣息微微急促,卻在急促中穩定著自己,忽然猛地抱緊她,埋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