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少年沒有來過這裏了?
她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母親、大姐了?
在前世最後的那半年裏,她無數次夢見母親,夢見母親拿剪子抵在脖頸上,紅著眼睛逼她上轎。
當年有多恨,後來就有多悔。
愧疚和思念湧上心頭,隻看了一眼院子裏那些熟悉的丫鬟婆子的麵容,杜雲蘿的眼睛就紅了。
水月挑了簾子出來,見杜雲蘿站在那兒,趕忙笑著迎了上來:“五姑娘,快些進來,太太和大姑娘正念叨呢。”
杜雲蘿吸了吸鼻子,隨著水月進屋。
剛邁進去,就聽得甄氏的聲音從內室裏傳來:“雲蘿,好囡囡,快進來讓母親瞧瞧。”
這一聲囡囡讓杜雲蘿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她趕忙抬手抹了抹,入了內室到了床前。
甄氏的病好了許多了,隻是躺得久了,精神不濟,她眼尖,握住了杜雲蘿的手:“怎麼哭鼻子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看著慈愛的母親,杜雲蘿悔意更深,她暗暗深呼吸,就怕真的哭出來。
“母親真是關心則亂,”杜雲茹把藥碗放在桌上,抬手點了點杜雲蘿的眉心,嗔道,“雲蘿不惹別人,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甄氏撲哧笑了,輕輕在杜雲茹的手上打了下:“怎麼你妹妹的。”
杜雲茹抿唇直笑,摟著杜雲蘿,捏了捏她的臉頰:“壞東西!為了幾盆芍藥埋汰我,就變著法兒來算計,我的庫房早晚要被你搬空了。怕了你了,晚些讓人給你把芍藥送去,可不許再哭了。”
杜雲茹話音未落,就感覺到捏著妹妹臉頰的拇指一燙,低頭看去,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是淚水,如決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你幾句,還真哭上了,”杜雲茹慌了,趕緊掏出帕子來,哄道,“再哭啊,母親都要打我了。”
甄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杜雲蘿哭得她心酸,杜雲茹又逗得她想笑,隻好佯裝生氣瞪了杜雲茹一眼:“有你這麼哄妹妹的?”
罷,甄氏一把把杜雲蘿摟在懷裏,指腹輕柔替她擦著臉上的淚水:“囡囡莫哭,有什麼事兒,隻管與母親講,母親與你做主。”
甄氏的聲音不重,卻是格外溫柔如水,似一杯清茶,緩緩暖了人心。
杜雲蘿抱緊了甄氏,前世痛楚如潮水,壓抑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瞪大眼睛,哭得無聲。
杜雲茹怔住了,妹妹雖然嬌氣,卻也不曾這般哭過,她看向甄氏,見甄氏頷,便轉身出去,喚了錦靈來,問道:“昨夜裏是你守夜的?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錦靈垂道:“姑娘,昨夜裏魘著了,早起梳洗時就落了淚。”
原來是魘著了,杜雲茹鬆了一口氣,又轉身回去。
甄氏一下一下順著杜雲蘿的脊背,好言哄了會兒,杜雲蘿才止了淚水。
“夜裏魘著了?”杜雲茹柔聲問。
杜雲蘿抬起模糊的淚眸看著姐姐,末了,點了點頭。
甄氏這才有了笑意,寬解道:“既是噩夢,就別掛在心上,哭出來就舒服了。”
杜雲蘿咽嗚,她有多少年沒有這麼痛痛快快地哭過了?
青燈古佛那麼多年,早就沒了年幼時的氣性,便是大喜大悲,也不會流露在麵上,直到對著甄氏和杜雲茹,聽著她們話,那些情緒終是失控,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