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雪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柳太太會不詢問自己的意見,自作主張給她請家教在家裏授課。這樣還怎麼去找那個人幫忙?柳家門禁森嚴,沒有正當理由的話,連一隻鳥都飛出不去。自己必須爭取下山念書的機會。
“不行,我不同意。”她站起來。
飯廳裏寂靜一片,大家都朝絳雪望過去。
“人是不可以脫離群體的,沒有交流的學習是不可能有進步的。”絳雪對著柳太太正色道。
柳太太和顏悅色走到絳雪身邊說:“現在學校裏亂的很。很多學生不明就裏,僅憑一腔熱血動不動就組織遊行,集會,魯莽得很。你柳伯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你卷到這種可能發生的混亂中去。”
絳雪聽的肺都要氣炸了,說:“那是因為有很多該管事的人玩忽職守,臨陣脫逃,置百姓的性命與不顧,學生才會揭竿而起的!我們步入地獄誰如地獄。”她用的是“我們”,這簡直就是自毀砝碼的措辭。說話間她看了看一旁的爸爸,他慢慢搖晃手裏的葡萄酒杯,不作聲。
絳雪眼前立刻浮現出林裕祺高中時領導同學上街遊行的畫麵。全校就像瘋了一樣,被林裕祺的慷慨陳詞深深打動。自發的上街發傳單,喊口號,希望喚起政府對日本人的警惕。當政府派出軍隊來鎮壓那些學生的時候,林裕祺擋在有所人前麵與他們對峙,被當場打得遍體鱗傷。那件事情過後,外公還開除了好幾個暴利鎮壓學生的下屬。林裕祺因此更堅定了他要參軍的想法,認為手無寸鐵的人根本無法掌控任何一個局麵。於是他放棄了大學的學習,堅決進了軍隊。
陳太太看到女兒對柳太太說話這樣直接,等於直接給自己的計劃減分。於是一個巴掌就拍了過去,打在絳雪嬌嫩的臉上。
這麼一來柳太太倒是不舒服了,她本是遵照丈夫的意思辦事,不希望因為絳雪把柳陳兩家的關係搞得人盡皆知。但是絕對沒想過要傷這個可愛的女孩的心。
“美如,怎麼能打小孩呢?”她護住一臉驚愕的絳雪。
“這個小孩就是說話不經大腦思考。你說我怎麼敢把她放出去。”陳太太雖然已經開始心疼了,後悔自己下手太重。
柳太太思忖了一會兒,對絳雪說:“不是不願意讓你去學校。本來你住在這裏也是暫時的,你爸爸總要去工作。隻是目前情況不允許,原因很多,我也不能再解釋了,就當是為了我們大家的安全考慮,好嗎?”她讓傭人拿來一塊真絲手絹,輕輕拭掉絳雪的眼淚。
絳雪知道柳太太能這樣已經是退了一萬步了,自己再爭辯下去隻會把事情搞得更僵。
這個時候,有兩個傭人從門廳前匆匆閃過,柳太太叫住了她們。她們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手裏都端著盤子,上麵蓋了金色的餐蓋。
柳太太揭開餐蓋一看,裏麵的飯菜原封未動。
“我不是讓你們看著他吃完再走的嗎?”
“警衛不讓我們進去。”傭人低著頭道。
這個時候,管家跟過來說:“太太,我忘了跟您說了。少爺在跟葉少爺商量事情呢。進去裏麵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去打擾。”
陳萬儒心裏猜測著,這個管家口中的葉少爺,很有可能是鬆江商行大東家葉柄真的兒子葉承康。柳葉兩家多年來相互扶持,占據了上海的半邊天,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現在他們的兒子又走得那麼近,看樣子這兩個家族的勢力將會越發的壯大。
“既然是承康來了,那我就不叫你們去打攪了。讓廚房多做些幹點心備著,他們餓了就送過去。”柳太太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管家連聲應著,帶了兩個傭人就下去了。
柳太太回過來看絳雪,見她情緒依然低落,就說:“明天老師就來上課,你要是實在覺得不喜歡,那我們再想辦法。”
絳雪見柳太太態度忽然軟下來了,自己如果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於是點點道:“我吃飽了,先回房間整理一下明天上課要用到的東西。”
柳太太順了她的意。
一臉尷尬的陳太太還想借著剛才的插曲跟女兒說點什麼軟話,絳雪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