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但這事與我無關,我是個非官方人士,即使我把案子給解決了,功勞也會被葛萊森和雷斯垂德那幫人撈走的。”
“但他們現在請了你幫忙呀。”
“這是他們知道我比他們強,但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一點。好了,盡管這樣,我們也得去瞧瞧,即使我什麼也得不到,我也要一個人單獨把這案子給破了,好讓他們出出醜。”
他匆忙披上大衣,一副急於躍躍欲試的樣子。
“戴上你的帽子。”他對我說。
“你讓我也去嗎?”
“是的,你要是沒別的事的話。”一分鍾以後,我們坐上了一輛馬車,急急忙忙地往布瑞克斯頓趕。
這是個陰沉的早晨。福爾摩斯一路上頗有興趣地大談特談意大利克裏莫納克裏莫納為意大利著名提琴產地。——譯者注出產的提琴以及斯特萊迪瓦利斯特萊迪瓦利(Antonio Stradivari):克裏莫納提琴製造家,死於1737年。—
—譯者注提琴和阿瑪蒂16—17世紀時克裏莫納的阿瑪蒂家族以製造上好提琴聞名於世。——譯者注提琴的區別,而我卻因為這突發的事件和陰鬱的天色而悶悶不樂,一言不發地聽著。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了福爾摩斯在音樂方麵的談論,我說:“好像你對這個案子漫不經心似的。”
他回答說:“哪能呢,隻不過我有在沒掌握全部材料前不隨便下判斷的習慣。因為那樣常常會產生錯誤的判斷。”
“你很快就能得到些材料了。”我指著前麵說,“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布瑞克斯頓路就到了,而那裏就是出事的那幢房子。”
“對,就這兒,停車,車夫,快停!”在離那幢房子還有一百碼左右的地方,他就堅持要下車,剩下的那段路,我們就步行。
勞瑞斯頓花園街3號,看起來就像一座凶宅。這裏一連有四幢離街稍遠的房子,兩幢有人居住,兩幢空著,3號就是空著的一幢。它臨街的一麵有三排窗子,塵封的玻璃上到處貼著“招租”的字樣,景況極為淒涼冷清。每幢房子前麵都有個小花園,把它們與街道隔開。小花園裏有一條用黏土和石子鋪成的黃色小道,它被昨晚的大雨弄得泥濘不堪。花園周圍有約三英尺高的矮牆,牆頭裝有木柵。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倚牆而立,牆外有幾個人伸著脖子往屋裏張望,但什麼也看不到。
福爾摩斯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馬上進屋去偵查,他似乎並不著急,甚至有點兒漫不經心,我見他這模樣,覺得他有點兒裝腔作勢。他在人行道上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地麵,一會兒抬頭看天和看對麵的房子與牆頭的木柵。後來他又慢慢地從路邊的草地上走過去,仔細察看著泥濘的小路。他停下過兩次,有一次我還看見他露出了笑容,並且聽到他歡呼了一聲。這泥濘不堪的黏土路上,由於警察來來往往不知踩過多少回了,留下了很多腳印,我真不明白他能從上麵辨認出什麼。然而我還是相信他敏銳的觀察力,相信他一定發現了很多我沒發現到的東西。
一個頭發淺黃臉色白皙的高個子站在房子的門口迎接我們,他手裏拿著筆記本,他跑上來熱情地握住我同伴的手說:“你來了就好辦了,我們把現場保護起來了,一切都保持原樣。”
“但那個沒保護好!”福爾摩斯指著那條小路說:“那裏比被一群水牛踩過還要糟。葛萊森,看來你已經得出了結論,要不你不會讓別人這樣做吧?”
葛萊森推托地說:“我在屋裏忙著呢,外邊的事我全托付給我同事雷斯垂德了。”
福爾摩斯瞥了他一眼,擠了擠眉毛,說:“有你和雷斯垂德這兩位人物在,第三個人當然發現不了什麼了。”
葛萊森得意地搓了搓手說:“我想我已經盡力了,這案子的確很離奇,很適合你的胃口。”
“你沒坐馬車來吧?”福爾摩斯問道。
“沒坐,先生。”
“雷斯垂德呢?”
“他也沒有。”
“那麼,我們進屋看看。”
福爾摩斯問完這無頭無腦的話後,大踏步進了屋。葛萊森有些驚訝地跟在後麵。
有一條短短的過道通向廚房,過道上沒鋪地毯,積滿了灰塵。過道兩邊各有一扇門。其中一個顯然已經很久沒開過,另一個是餐廳的門,慘案就發生在這個餐廳裏。福爾摩斯走了進去,因為看見死屍,跟在他後麵的我,心情異常沉重。
這是間方形大屋子,因為沒有家具陳設,所以更顯寬大。牆壁上貼著廉價的壁紙,有些地方斑斑點點起了黴,有些地方還大片大片地剝落,裏麵黃色的粉牆都露了出來。正對著門的,是一個漂亮的壁爐,壁爐框是用白色的假大理石料做的,爐台上有一段紅色蠟燭。整個屋子隻有一扇窗子,而且還是灰蒙蒙的,所以屋裏的光線很暗。
上麵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看到的。我剛進去的時候,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具非常恐怖的屍體上。
他僵臥在地板上,翻白的眼睛盯著褪了色的天花板。死者四十三四歲的樣子,中等身材,一頭烏黑鬈發,短硬胡子,寬肩膀,身穿厚厚的黑呢禮服和背心,裝著白淨的硬領和袖口,淺色褲子。耳旁有一頂整潔的禮帽。死者雙拳緊握,兩臂大張,兩腿交迭,看來他死前曾痛苦地掙紮過。死者麵貌凶惡、齜牙咧嘴,看來他非常的忿恨和恐懼。他前額低削、鼻子扁平、下巴外突,有些像怪模怪樣的扁鼻猴。我曾見過各種各樣的死人,但沒見過比這還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