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片刻間已至唐家堡前,趕車人利落地停好車馬,一個矮小精幹、滿麵笑容的中年漢子正在堡前候客,看見這輛馬車,臉上的笑紋立時深了幾分,立刻轉頭吩咐下人:“商少爺來啦,還不快去請大少爺出來!”這才大踏步迎上前來。
奇怪的是,這句話剛說完,唐管家就看見他口中的大少爺一臉陰沉從外麵走過來了。
這表情,哪兒不對呀!唐管家心裏琢磨著,笑容不減,卻聰明地停在三步之外,唐家大少爺高興的時候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主人,但若是碰上他滿臉不高興的時候,還是識相地離他遠一些吧。
商容瞧了他一眼,微微含笑道:“這麼好的日子,唐兄你怎麼也不高興?”
唐漠冷冷道:“本來我是很高興的,可看見你我就不高興了。”
商容奇道:“我何其無辜,剛進唐家堡你就拉長個臉,莫非是不歡迎我來?”
唐管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陪笑道:“商少爺誤會了,我們大少爺不是這個意思。”
偏偏唐漠板著臉,使得唐管家的話沒有絲毫說服力,商容倒也不生氣,他似乎永遠不會被人激怒似的,一直帶著從容的微笑,他轉頭吩咐趕車的仆從將禮物先放下,照顧好馬車,那邊的唐漠顯然已經是極不耐煩了。
唐漠冷哼一聲,道:“你剛才又多管閑事了吧。”
商容半天不語,若有所思。
唐漠挑眉:“你沉默是表示默認麼?”
商容臉上依舊笑著,對唐漠的無禮絲毫也未放在心上:“既然唐兄什麼都看見了,還要我說什麼……”
唐漠語氣還是一樣冷淡:“看不出來商大少爺對陌生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愛護。”
商容故作訝然:“要是我沒記錯,那‘陌生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唐兄的妹妹?”
唐漠的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向商容橫掃過來,“可不是,那正是我的‘便宜妹妹’。”
商容仿佛什麼也沒聽懂,反而笑著對一邊戰戰兢兢的唐管家道:“我一直聽說新夫人有一個女兒,想不到這麼乖巧可愛……”
“乖巧可愛?哼!”唐漠哼了一聲,他可不覺得唐悅有那麼好。
商容見他這般言語,哪裏還能看不出唐漠並不喜歡這個多出來的妹妹,他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便勸道:“她年紀尚小,唐兄還要多多愛護才是。”
唐漠冷笑一聲:“她整天木呆呆的,我看是需要好好看管才是。”
“她人呢?家裏這麼多客人,她避不見客,是想要人家說我們唐家刻薄她了麼?”唐漠突然厲聲道,那冷峻的神情酷似其父唐憫,嚇得唐管家一個哆嗦,忙不迭地向商容告罪,轉身去尋人了。
商容歎息道:“唐兄啊唐兄,你何至於此——”
唐漠卻不搭理他,居然就這樣把客人丟在這裏,徑自走了。
趕車人收拾好馬車,跳下車來低聲對商容道:“唐家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少爺你千裏迢迢來慶賀,他們——”
“商六!不得多言!”商容揮手止住他的話,“這是別人的家事,我們本不該多管。”
“是,少爺。”
這邊剛說完,一旁遠遠候著的唐家仆從已經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請商容進堡。
那小姑娘剛才分明是準備往下跳了,商六看得分明,他實在是理解不了自家少爺平常那麼好心,為什麼不多為她說幾句話,居然三言兩語就不吭聲了。
唐家仆人已經走開了一段距離,商六才聽到自家少爺輕聲道:“商六,天下不幸的人太多,你在動惻隱之心的時候,切不要給人家再添不幸……”
商六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商容轉身,笑容中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唐少爺已有偏見,說再多也是枉然。我們是來作客,不過呆幾天就走,她在這裏還要住上很久。”
商六抓抓頭,年輕的臉上滿是恍然大悟,“我懂啦!我懂啦”
“這是不是就是少爺您常說的:佛門廣大,難渡不信之人;天雨雖寬,不潤…不潤什麼來著,啊!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照這麼說,唐少爺不就是那沒慧根的草!”
商容隻是對商六搖搖頭,笑而不答。
“哦,原來我就是‘那沒慧根的草’麼?商兄這小廝教導的可好啊——”冷冷的一句話,立刻讓商六臉上的笑容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