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月略一沉吟:僵屍之說古已有之,但那隻是傳說,並未見過實體。但他抬頭見亞運麵色凝重,不像說謊,看樣子,村子裏定是發生了什麼怪事,不然,平日裏膽大包天,敢在佛祖頭上撒尿的猴孩子也不會嚇成這樣。不過——草月搖頭沉吟:這張老頭變成了個大姑娘,卻又是如此的令人難解!讓人驚詫!
張老頭年近花甲,住在紅水河畔,靠近草鞋寺的兩間土坯草房中,無兒無女,老伴過世,獨身一人。
說起張老頭,首先想到的,便是他塌鼻梁左側的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當真是過目難忘;光頭,滿口的黃牙,最要命的是他的口臭,隻要一說話,便從嘴中冒出一股夾雜著酸韭菜爛醃菜腐肉臭襪子的撲鼻異味,方圓三尺,沒有活物敢靠近。據傳,有人曾見一隻自以為是的蒼蠅硬是不知死活的從他麵前嗡嗡飛過,張老頭隻呼了口氣,那蒼蠅就撲的一聲直直墜地,鬱鬱而亡。
他家窮困,隻有一畝薄田,閑暇時光多,整日裏披著件灰色破夾襖,在村子裏晃來晃去,從北到南,從南到東,從東到西,從西再到北,最後定是踱著方步,走到草鞋寺,踏著寺前被腳步磨得光亮的青條石,穿廟堂,進禪房,自己找個方凳,大馬金刀的坐下,扯著公鴨嗓子,發出破鑼般的聲音,道:“來來來,老不死的和尚,咱哥倆殺一局!”
於是乎,禪房在頃刻間被酸韭菜爛醃菜腐肉臭襪子的股股異味如大河泄洪般的淹沒,直刺得鼻孔生疼,幾近窒息,覺得閻羅地獄亦不過如此。
想至此節,草月和尚不禁眉頭一緊,衝了衝鼻子,伸手在麵前扇了幾下。
“和尚爺爺,你?”昏黃的燈火下,亞運見老和尚目光迷離,舉止怪異,不由得忙抓起木棒,站了起來,退後兩步,死死地盯著老和尚,抖抖縮縮道:“你,你,你是不是也要變成僵屍了?”
草月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不是,老衲隻是偶感風寒,鼻息不暢——你詳細說說,村裏究竟如何?”
亞運定睛細看,老和尚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一副仙風佛骨的模樣,哪裏有異?便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兒,生生按回肚裏,悲切道:“天剛擦黑,我從村西的竹林捕鳥回家,卻看不到阿爸阿媽,大黃狗胖胖也不在窩裏,估摸著,他們還在田裏農忙,本想去吆喚他們回家,但天氣陰沉,沒有月亮,田埂不好走,肚子也餓的咕咕叫,就想,先到二狗子家弄點吃的……走到他們家門口,見房裏燈亮著呢,靠近門邊就聽到他們家在啃骨頭,吱吱響,把我樂的直蹦,想都不想,一頭就推開門竄到他家堂屋。可,可……”
他哽咽幾番,停頓了一下,咬咬牙,繼續道:“可我卻看到,堂屋裏隻有二狗子一個躺在方桌下麵,啃骨頭的聲音就從桌底下傳來,仔細一看,我的親娘啊……”
草月念了聲佛號,從蒲團上緩緩起身,伸手攥住亞運的手,觸手冰涼潮濕,知他心中驚恐萬分,嗬嗬笑道:“孩子別怕。”把他拉近身邊,肩並肩走進禪房,安頓他坐下,拿些綠豆糕塞在他手中。
亞運見老和尚安詳淡定的坐在麵前,不禁想起廟堂中間那尊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像,心中一暖,稍稍安定。
草月道:“萬事自有因果,我佛如來當年舍身飼虎,沒有絲毫害怕,坦然一笑,萬難皆消。而你,已是家中成人,是為頂梁柱,遇事切記不可慌亂,沉著進取,行善為本,內心無愧,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遇事不妨一笑,自有定論。”
亞運將綠豆糕,推向桌旁滋滋燃燒的紅燭邊,深吸口氣,堅定了許多,道:“和尚爺爺,我記住了!”
草月點頭微笑。
亞運轉首望了望窗外,烏雲遊走,月亮出來了,時過中秋,月如冷盤,懸於中天,光甚皎潔。
一隻貓頭鷹從遠處飛來,停在樹枝上,月光下的剪影孤獨神秘,它“恨呼恨呼”地叫了幾聲,透過草鞋寺亮著光亮的窗戶看見,禪房之內,方桌之旁,草月亞運,一老一少正在交談,淡定的草月和尚一直是泰山崩而不變色,但聽著亞運今夜的遭遇,他的眉頭卻越鎖越緊,笑容也漸漸凝固,最後居然站了起來,口中一直念著阿彌陀佛,滿臉痛苦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