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西麓山自山腰以上都淹沒於白霧之中。
禾苗爬到半山腰處,已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何小二心疼她,忙著在一旁地上鋪了狼皮毯子,再讓人豎起屏風:“到這裏歇歇。”
禾苗歇了許久才緩過來,自嘲道:“真是虧大了,把我病得弱雞似的。”
何小二貼心地遞個手爐過去,嘴巴卻不客氣:“能活下來已經很不錯了,真是蠢死了。你倆平時看著都不蠢啊,腦袋也不算小,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成親卻險些把自己弄死了,真是沒見過。”
禾苗使勁拍了他一巴掌,罵道:“滾開,討厭!”
何小二不肯放過她,笑眯眯地道:“當時啊,聽說你倆執意要成親,我還以為我要做舅舅了。後來想想不可能啊,我家何大苗不是這種人,就覺得你倆大概是想搞個陰謀詭計,把人引過去一網打盡什麼的……嘖嘖,誰知得來的消息竟然是慘敗,逃亡……”
禾苗無力反駁,就隻想動手收拾人。
“別動,打人就意味著心虛!”何小二哈哈大笑,左躲右閃,跑來跑去。
禾苗抓不住他,反倒累得氣喘籲籲。
他洋洋得意:“被你從小欺負到大,終於你也有今天!何苗苗,你老啦!不行啦!勝利終究還是我的!”
禾苗停下來喘氣,使勁兒瞪他,瞪著瞪著就笑了。
忽見何小二束手而立,畢恭畢敬:“許將軍。”
禾苗回頭,隻見許楠立在她身後不遠的山道上,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天氣陰寒潮濕,他卻隻穿了一身單薄樸素的青色長袍,沒戴發冠,隻簪著一枝烏木簪子,烏黑濃密的頭發和斜飛的劍眉上全是霧氣凝成的細小水珠。
禾苗深覺丟臉,垂下眼簾肅然行禮:“將軍好。”
她與圓子撤往鐵碑嶺時,遇到許楠率兵來接,許楠宣旨痛斥圓子,當場解了他倆的職務、奪了兵權。
因為她病重高熱,一應事務都是圓子去麵對,她統共隻見著許楠兩次。
每次見麵都是匆匆一瞥,似今天這般近距離撞上,倒是第一次。
真是尷尬得不能更尷尬。
許楠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尷尬,淡淡頷首:“你好多了。”
他不是問她“你是否好些了”,而是用平靜篤定的口氣,淡淡地陳述事實,無形之中,讓人即便想要否認裝虛弱都不行。
還是這樣的性子。禾苗笑笑:“是。”
許楠看向一旁的小屏風、狼皮毯子、熱茶、小手爐,盯著就不挪眼。
何小二隻好幹笑:“將軍坐下歇歇吧。”
許楠淡淡頷首,走過去坐下,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見禾苗還站著,就指著自己對麵的地兒道:“坐。”
禾苗原本是覺得尷尬,現下見他一副反客為主的樣子,膽氣也上來了,心想從前你是我的主將上司,我不得不聽你的,現在可不怕你。
她大步過去坐下,也給自己斟茶,問道:“將軍從哪裏來?”
“我從別宮來。”許楠長而舒朗的睫毛微微翕動,他沒有看向禾苗,而是專注地盯著桌麵:“陛下命我去探太子,再問太子一些靖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