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路”上爬行(1 / 3)

在“天路”上爬行

繼2002年考察“三江源”(黃河、長江、瀾滄江源頭)、2005年再次考察黃河源區之後,2007年8月初我第三次去青海。從成都動身,本想買票直接到西寧,但售票員告訴我,今年經西寧坐火車去拉薩旅遊的人很多,沒有票。於是我隻能先到蘭州再轉西寧了。

去蘭州的車人也很多,近年來人們生活水平提高後,出門旅遊成為時尚,火車上扶老攜幼、拖兒帶女到處觀光的人著實不少,擁擠而嘈雜。一路下雨,翻過秦嶺過了寶雞後仍然煙雨蒙蒙,這是多次往返甘肅境內從未遇到過的。過天水市後才晴了。

不知由於什麼原因,火車晚點,蘭州下車後,我急急忙忙地登上了去西寧的快車,但實際並不快,比高速公路的汽車慢很多,到西寧已是晚上8點,而且又在下雨,匆忙中我丟掉了雨傘,搞得很有幾分狼狽……

自從2002年訪問三江源地區的瑪多(黃河第一縣)、玉樹(中華水塔)、曲麻萊(江源第一縣)等地後,我便常常記掛著那裏的生態環境。三江源屬於生態環境極端脆弱而敏感的地區,目前人口約70萬,是解放初期的3倍,牲畜數約2200萬個羊單位,是解放初期的4倍多,在牲畜增加的同時,草原卻在退化,草產量逐年下降,超載量達60%,三江源地區的生態問題已經引起了國內外的關注。近日看到媒體報道《“中華水塔”三江源生態環境治理初見成效》,後來又從報紙上看見全國政協委員對三江源生態保護與建設提出建議,心裏便有些高興。

到西寧後,我向有關部門了解青海的沙漠化問題,接待我的工作人員都皺著眉搖頭說:“形勢不容樂觀!”

我又詢問道:“三江源地區現在咋樣呢?”

他們回答:“正在移民哩!”

仔細一了解才明白,原來,青海省有關部門曾認為,三江源地區一共不過幾十萬人,幹脆全移出來讓大自然休養生息,但具體一執行,才知道這方案根本辦不到,便改成移民5萬多,如今三四年過去了,隻移出1萬來人,瑪多和曲麻萊沙漠化的麵積都在擴大。不過,也有好消息,黃河源區的兩大淡水湖鄂陵湖和紮陵湖的河口不再斷流,水量增加了。人們說,這可能是由於近兩年青海的降水量增加了,包括自然降雨和人工降雨。

我又問他們:“曲麻萊一位領導曾告訴我,幾年後縣城將被沙漠化逼迫得再次搬遷,現在怎樣了呢?”

工作人員們麵麵相覷,好一會兒後有人苦笑著搖搖頭回答:“不是縣城要搬遷的問題,而是這個縣城是不是還會繼續存在……”

從三江源地區他們談到了青海一些大麵積荒漠化和沙化的地方,包括近年來新的沙漠化地區,特別指出了黃南藏族自治州的澤庫縣,這是三江源的外圍,過去生態環境很好,但現在竟出現沙化了,他們建議我到澤庫去看一看。

我知道澤庫縣,這裏本是一個得天獨厚、水草豐茂的好地方,是青藏高原東南隅的一個“山間盆地”,30多條大小河流彙集在這裏,隆務河等是黃河重要的支流。這裏有青藏高原十分罕見的原始森林,有美麗的牧場。正因為它的富裕,唐中宗遣嫁金城公主到吐蕃時,曾把它作為嫁妝……

難道這樣的地方也會沙化?

我坐上交通車“夏都平安快客”向澤庫進發,西寧到澤庫共280多公裏,車站告訴我,“快客”走的是高速公路,下午兩三點鍾就可以到澤庫了。

從第一次到青海考察,我就對這裏的“天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稱之為“天路”一點也不誇張。汽車離開西寧市剛上“高速”就壞了,在高速公路上像蝸牛一樣慢慢挪動了幾步終於停了下來,原來,有一根管子裂縫了。司機用簡單的“土辦法”處理,從工具箱裏掏出卷膠布死勁纏,一小時後再次上路。上路後,汽車不走高速公路了,拐到一個小鎮上去換輪胎,再次停車半小時。換輪胎後走了半個小時便停下宣布吃飯……旅客們都吃得簡單,不到半小時都回到車上,但那位司機卻慢悠悠地足足吃了50分鍾……

下午了,飯也吃過了,該好好走了吧?誰知剛出發半小時輪胎又爆了!又停下來修理。

補胎後,好像仍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們的車仍然在“天路”上爬行。我看了看計程表,老天爺,每小時的行程僅僅15公裏!有的地方還有大段滑坡和泥石流,每到這樣的地方,我們的汽車不是“爬行”,而是“掙紮”了……

更奇怪的是,全車人對這種現象似乎司空見慣,除了我表示不滿並提出意見外,沒有一個人發出怨言,大家都是一副麻木的、聽天由命的神情。人們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時間的飛逝,我想,這可能也是當地不能擺脫貧困落後的原因之一吧。

路雖然修過了,但管理不善、觀念落後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下午3點半鍾,第五次停下補胎,這是在同仁縣附近,從上午8點45分動身,6個多小時僅僅走了100多公裏!以後5點多鍾再次爆胎,這一次司機大概也覺得“太過分”了,不好意思再停車修補,而是像個蹶子一樣拖著破胎慢慢地挪動著腳步……

雖然“快客”變成了令人沮喪的“慢客”,但沿途的風景卻給我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和安慰。

一路上,山連著山、坡連著坡,公路在山上盤旋,許多路段二三十米就要拐一個彎,由於海拔已經4000多米了,因此沒有看到高山峻嶺,隻看到綿延不絕的緩坡丘陵,常常一麵是山崖一麵是溝壑或河流。山上一般沒有樹,隻有矮矮的野草泛著綠色。

天空是明亮而單純的藍天白雲,有時可以看見一兩隻禦風飛行的雄鷹。路邊有漂亮的、金碧輝煌的廟宇,山坡上常常可以看見瑪尼堆和迎風飄揚的彩色經幡,這些都是藏區特有的風景,總是令我迷戀和欣喜。

200多公裏,隨著海拔的變化,我度過了不同的季節。有的地方油菜正在開花,小麥正在灌漿,大地像黃黃綠綠的錦繡;有的地方菜籽已經飽滿,麥子已經泛黃,快要進入收割季節;而有的地方已經收割,正在打場了。

在隆務峽穀裏,許多路段都被洪水、滑坡和泥石流衝毀,我們的蹶腿“快客”行走起來分外艱難。但在紅土山附近我卻意外地看見了黃河美麗的身影——和我過去多次看到的黃河完全不同。它是碧綠的,綠得像純粹的翡翠,我隻在九寨溝的溪水裏看見過這麼令人驚歎的顏色,柔和、寧靜、美麗,一點也沒有印象中的暴烈和汙濁,像一泓綠色的美酒。紅色的土山、綠色的河水交相輝映,更加襯托出河水的碧綠和透明……遺憾的是,這樣美麗的母親河並沒有保持多久,僅僅幾十公裏便改變了顏色。由於水土流失,紅色的泥土逐漸融入河水,最初,像畫家在綠色的畫布上塗了幾抹紅色,以後,有了更多的支流與泥土湧入,母親河終於徹底地變成了泥漿一樣的黃色,李家峽一帶已經是我們熟悉的黃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