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從教室外麵無聲地走進來,一隻鼓鼓的信封就攥在他的手上,他看了杜老師一眼,把信封往那箱子的口裏插,那口子似乎窄了一些,他插了幾下才插進去。他聽到信封掉在箱子裏發出咚的一聲,心裏也跳了一下。
走到座位上,坐在前麵的阿明扭頭說:“阿飛,你捐多少?厚厚的一隻信封呀。”
阿飛笑了一笑,沒說什麼。
下午第三節課快上完時,杜老師突然出現在教室門邊,等上課老師走了,她走進來說:“我說個事吧。”她說,上午全班同學發揚了愛心精神,每個同學都捐了款,有的同學捐的都是一塊、五角的零票,這說明他把自己的零用錢都捐出來了,這種精神很可貴。不過,杜老師話頭一轉,她說和其他班相比,我們班的捐款總數落在全年段尾巴,全班捐款最多的前三名的數字分別是268、260、250,也比其他班低,據她所知,三班捐款最多的前三名均超過300元。杜老師最後說:“楓林村初級中學全是危房,百分八十的同學沒有課本、沒有書包,甚至打著赤腳上課,他們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希望同學們晚上回家再和家長商量一下,取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根據各自的經濟條件,願意補捐的,明天早上再補捐一次。”
杜老師講完,同學嘩的一聲,像決堤的水一樣流了進去。阿飛又落在最後麵,他走到樓下時,阿明從前麵轉身往回走,對他說:“268是你捐的嗎?嗬嗬,是不是呀?不然你就是250。”他大笑了起來。阿飛心想,當時怎麼就沒想到“二百五”不好聽呢。
第二天上課,阿飛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講台上的捐款箱,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信封,塞進捐款箱裏,像是做賊一樣,臉突然紅了,心跳也加快了,他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急匆匆走到座位上。
這天下午做眼保健操的時候,杜老師又來了,她高興地宣布,經過補捐,全班的捐款總數一躍成為年段第2名,她說:“其中捐最多的前三名同學將代表班級到楓林村參加‘手拉手獻愛心’活動,這三名同學分別是:沈靜蕾、李成鵬、趙文飛。”
阿飛聽到自己的名字,心裏轟地一陣驚喜,他低著頭,下巴幾乎抵在攤開的課本上。前麵的阿明扭頭做了個鬼臉,說:“捐款投標,你終於投中了。”
但是這個晚上,阿飛睡得很不踏實,他想他排名第三,要是哪個同學又到杜老師那裏補捐一點,他不就退到第四名甚至第五、第六名去了?一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好,第二天課間操,阿飛悄悄來到教師辦公室,走到杜老師麵前,從口袋裏掏出一隻信封,說:“杜老師,我再補捐……”放下信封就轉身跑了。
2
天黑了,達嘉大廈亮起一片燈光,它巨大的背影卻像一個黑洞,籠罩著後麵的小巷。趙大年踩著三輪車回家,車軸發出嘎噠嘎噠的響聲,就像他茫然而空洞的心在叫喚。
小巷公廁旁邊的兩間鐵皮屋就是他家。說是家,很勉強,因為這兩間鐵皮屋是租來的,而且是違章搭蓋,隨時有可能被城管大隊拆掉,房東對他說,哪天拆掉,多收的房租保證如數退還。趙大年進城兩三年了,一直居無定所,今年老婆孩子也來了,老婆在公廁替人收費,月薪250元,兒子讀了初一年,一家人總算有這麼一塊落腳的地方,他本來應該滿足了,但是今天三餐有了著落,明天三餐在哪裏,往後的日子又會怎麼樣,他的心一直是空落落的。在鄉下地裏刨食,光有一身力氣是不夠的,到城裏謀生,身強力壯也還是不夠的。他隻好把未來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到了家門口,趙大年跳下車,從車鬥上提起一捆舊報紙,彎下腰走進了鐵皮屋。一下午走街串巷,就收了這麼一捆舊報紙。這生意是越來不好做了,主要是做的人太多了,這幾天他又發現了幾張新麵孔,和他一樣一邊踩著三輪車一邊扯著嗓子喊:“酒瓶子倘賣無?舊報紙、舊鞋子、舊家器——”
趙大年隨手把舊報紙扔在地上,後麵是燒煤的灶台,他聽到了老婆正在炒菜的聲音,一股豬肉油的香氣飄了過來,他不由吸了一下鼻子,就摸黑在床道上坐了下來。
“哎,”老婆在灶台那邊叫了一聲,就火燒火燎似的走過來,一邊拉下燈繩,一邊衝著趙大年問:“你拿了我的錢沒有?”
昏黃的燈光像一張紙糊在趙大年臉上,他盯著老婆看了一眼,說:“你的什麼錢?我拿你的錢幹什麼?”
老婆愣了一下,嘴裏像是含著一粒雞蛋,神色慌張吐不出話來。
趙大年連忙站起身,說:“你的錢放在哪裏?”
老婆咽了口水,指著床下說:“我放在那隻舊鞋子裏,247塊5角,全不見了。”
趙大年緊急地往床下一看,那雙女式平底鞋是他收購來的,老婆說還能穿就留下了,誰知道她把它用作了金庫。他彎下身子提起鞋子,說:“你把錢藏在鞋底裏?”
“哎呀,你別問了,你就說一句,你有沒有拿了?”老婆不耐煩地說。
趙大年說:“我沒拿呀,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鞋底裏藏著錢,再說我拿錢做什麼?”
“那、那、誰拿了……”老婆腦子嗡地響了一聲,感覺到事情嚴重了,那可是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二百多塊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