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距今約50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初期,原始人群利用天然崖洞作為居住處所起,就開始孕育了中國古代建築發展的曆史。這可從中國境內考古發現最早的人類居住遺址,即距今40—50萬年前北京猿人居住的北京周口店龍骨山岩洞、貴州黔西觀音洞等得到證實。舊石器時代中、後期,人類居住的洞穴遺址,在南北方均有發現,其中以廣東曲江馬壩獅子岩洞、湖北長陽縣下鍾家灣龍洞和北京龍骨山山頂洞人遺址為代表。新石器時代,黃河中遊的氏族部落,在利用黃土層為壁體的土穴上,用木架和草泥建造簡單的穴居和半穴居,後逐步發展成為地麵上的房屋,形成聚落,預示著具有一定審美價值的特征形式和藝術風格的中國古代建築時代的到來。如最早發現於屈家嶺文化的城堡建築、紅山文化出現的壇、廟、塚等禮製性建築,都顯示了建築的社會功能和禮製功能的日益強化。這種地麵建築形製經夏、商、周,至秦漢發展成熟。據二裏頭考古發掘報告,夏代的建築已初具規模。商代時較為成熟的夯土技術,為後期建造規模相當大的宮室和陵墓奠定了基礎。此外,原來簡單的木構架,經商、周的發展改進,成為後來中國建築的主要結構方式。隨著生產力的進步,戰國城市規模不斷擴大,高台建築也更為發達,還出現了磚和彩畫,這在中國古代文獻《考工記》有專章介紹。秦漢時期修建的宮殿、陵墓、萬裏長城等已達到空前的規模,此時期成組鬥拱已大量使用,並出現了磚石建築。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隨著佛教的傳入,佛教建築大量興建起來,出現了許多巨大的寺、塔、石窟及壁畫等,大大豐富了中國原有的建築藝術。至隋唐,從遺存下來的陵墓、石窟、塔、橋、宮殿等的遺址,無論布局還是造型都具有較高的藝術和技術水平,顯示著中國封建前期建築的高峰,並提供了美術史學家對這時期建築研究的重要的“硬性材料”。宋朝是中國封建社會建築轉變的時期,木、磚、石結構都有了不少新的發展,《營造法式》就是這時期經驗總結的成果,對以後元、明、清的建築影響頗深。明朝以後,民間建築逐漸增多,組群建築的布局與形象也頗富變化,園林建築在傳統基礎上創造了一些新的手法,現存的園林建築多為明、清時期的。
上述考古學提供的各時期一些建築實例,向我們揭示了中國古代建築自舊石器時代的濫觴至明清時期的輝煌的整個發展過程。在這個曆史發展過程中,我們發現對於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古代建築作比對、分類研究尤顯重要。中國古代建築的分類是在考古類型學(又稱形態學、標型學、形製學)基礎上進行的,其實質是對不同時代、同一文化的不同階段,不同地區的古建築遺跡、遺物或留存至今的建築,根據其不同形態和形製做排列比較,探究其建築變化規律的科學。劉致平所著的《中國建築類型與結構》,曾就建築的用途和藝術形式作為建築分類的重要條件這一問題,專門係統地闡述了自己的看法,對美術史建築藝術的分類研究產生過積極的影響。此後出版的《中國美術全集》較為科學地對建築藝術作了分類,《中國宮殿建築藝術》、《中國陵墓建築概論》、《壇廟建築及其他藝術特點》等專文,對各類建築藝術的分析研究都有較為重要的參考價值。
現根據中國古代建築的不同用途和空間涵義,筆者將其分為住宅、城市宮殿、宗教建築、陵墓建築、橋梁建築和園林建築六大類,其中園林建築類,宋、元之前的多歸入城市宮殿部分,現存的園林建築基本屬明、清時期,故下文就不再展開作詳細介紹。
一、住宅類
住宅有時也稱民居,它是出現最早的建築類型,也是最基本、數量最多、分布最廣的一個類型。近幾十年來發現的各曆史時期的民居,曾引起考古學和美術史學領域許多學者的極大興趣。1957年劉敦楨出版的《中國住宅概說》,對住宅的一些問題的討論已較為全麵。在此基礎上,1985年劉誌平、傅熹年發表的《中國古代住宅建築發展概論》,和2000年再版的《中國居住建築簡史——城市、住宅、園林》,均對古代住宅的發展概況作了更為詳細的論述。此期間,一些探討具有地方特色住宅的著作也相繼問世,如《閩西永定縣客家住宅》、《浙江民居》、《雲南民居》等,這些專著研究的對象,很多為美術史學研究者所引用,並從藝術角度進行了再研究。陸元鼎、楊榖生主編的《中國美術全集》建築藝術編5——《民居建築》,從民居建築曆史發展、主要藝術特征、藝術表現、其形成發展受到的社會和自然因素影響這四個方麵作了詳盡的闡述,後附大量相關的住宅建築圖像,圖文並茂地揭示了中國古代住宅建築的藝術價值及其在美術史構建中的作用。
中國古代最早的民居建築可以追溯到考古發現的原始社會時期,北方出現了以西安半坡、河南廟底溝等為代表的豎穴、平穴等遺址,南方浙江餘姚河姆渡為代表的木構建築遺址。至新石器時代,人類開始定居的住所已具有一定的布局設計、構造藝術和裝飾追求,“下為台基,中為柱身,上為屋頂”的中國傳統建築的結構已然形成。夏、商、周時期住宅建築的突出成就是奴隸主的豪華宮室、城池等,無論從建築布局方麵考量,還是從構造藝術角度欣賞,都是原始社會住宅建築所無法比擬的,此部分將置於後文宮殿建築類作詳述。上述這些不僅提供了大量的建築考古資料,對複原早期建築造型藝術也有直接的參考價值。其次,住宅建築是以滿足人們日常居住的物質性功能需求為直接目的,是一種建築“常式”。與宮殿、廟壇、陵墓、園林等建築相比較,精神象征意義相對稍弱,建築風格一般較為樸素,然而民居中不乏有裝飾絢麗、輝煌的住宅,如古代官宦府第,但畢竟為少數,不具普遍意義。因此,住宅在建築總體布局、立體結構、空間造型和藝術裝飾方麵,具有廣博的、氣氛寧和的、趨於自由的審美傾向和極強的實用價值。
中國地域遼闊,各地不同的自然環境、曆史人文背景,促使古代人民在物質條件和手段有明顯差異的不同地區內,因地製宜,因材致用,創造了各種不同風格的住宅建築。各地許多古老的建築藝術形式迄今未改,體現了古代住宅建築永恒的藝術魅力。如在南方各地,由於濕熱多雨的氣候特點和山地多林木密的自然地理條件,孕育出了“巢居”的建築結構模式,它是由“構木為巢”的居住模式發展而來,《孟子·滕文公下》所謂的“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即為此種建築形式,後發展成為幹欄式建築,具有幹燥、通風、散熱、安全、防範等功能,考古發現的最早的幹欄式建築出現在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此外還有浙江吳興錢山漾、江蘇丹陽香草河、常州圩墩、吳江梅墊、雲南劍川海口和湖北圻春毛家嘴等地均有發現。與南方幹欄式建築相對的是最早流行於黃河流域的“穴居”,古代人民利用該地區豐厚、堅密的土質層,特殊的地質結構,以及幹燥的氣候條件,創造了此種風格的居住建築,現在我們在華北、西北的黃土高原地區仍能看見此種形式的延續——窯洞。除此之外,北方邊陲的遊牧民族地區的“蒙古包”式住屋,長江中下遊地區和黃河中下遊地區以木構為主,後發展成為中國古代住宅主流的住房,均是因地製宜、因材致用的物化建築形式。
中國民居品類繁多,有民族、時代與地域的區別,空間造型的區別與材料結構的區別等等。但從傳統住宅建築的格局分析,可分為規整式住宅和自由式住宅兩種類型。規整式住宅是中國民居的常式,一般是指中軸對稱的四合院或三合院布局,體現了封建社會尊卑內外的等級觀念,有濃厚的宗法禮教氣息。這種住宅在殷商時代就有典型實例,如陝西岐山鳳雛村發現的西周貴族宮室的四合院遺址。漢、唐時此種格局的住宅已然成為官僚地主富商等中上層階級較為偏好的居住形式,漢代畫像磚、畫像石、明器和漢、唐壁畫均有見。如山東沂南畫像石墓上的祠廟畫像、四川新津出土的院落住宅畫像磚、甘肅武威出土的塢壁明器、敦煌148窟中唐壁畫中的住宅等。展子虔《遊春園》中所表現的三合院及四合院住宅,有木柱、直欞窗、瓦頂、草頂、籬笆門牆等物,似一地主的鄉野住宅,其形製與後世住宅差別不大。宋畫中對於規整式住宅的描繪也是屢見不鮮的,如《清明上河圖》、《千裏江山圖》、《文姬歸漢圖》、《中興禎應圖》等作品。明清時此種類型的住宅已發展成為主流,尤以北京四合院為典型。此外,還有一種特殊的大型宅院,多見於福建南部和兩廣地區北部,被稱為“客家”人集團住宅,也屬規整式這一類型。自由式的住宅,是指不按規整院落布局建造的住房,它是中國最早出現的住宅類型,組合較為靈活,且形式多樣,以南方為多見,屬中下層階級所用。由於南方地理地形的複雜多變,建築自然因地製宜,故住宅呈現非規範性。有的為“一”字形,有的為曲尺形,有的有院落,有的則臨街而建,內部空間也求多變,總之,此種住宅形式活潑,處理極盡變化之趣,與周圍環境互為融合,呈現自然單純的藝術效果。
二、城市宮殿類
恩格斯曾說過:“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就考古學而言,古代宮殿遺址不僅是都城的政治中樞,而且是古代國家主要政治活動舞台的重要物化形式,在研究古代文明社會與國家出現問題上,也是較好的切入點。就美術史學而論,宮殿建築是中國建築藝術發展曆程中的重要內容之一。考古發掘的許多宮殿遺址和現存的宮殿建築均進入了美學史學家的視野,並成為了他們的重要研究對象。
目前考古發現的最早的中國古代宮殿遺址為河南偃師二裏頭遺址的第一、二號宮殿建築遺址。作為我國奴隸社會早期的宮殿,二裏頭宮殿遺址已擁有了完整的庭院組合和前堂後室的基本布局,成為後來前朝後寢的最早實例。此後,在湖北黃陂盤龍城的商代中期城址內,發現有南北排列的三座宮殿遺址,殷墟也發掘出五十六座晚商殿堂。陝西岐山鳳雛村發掘的西周宮殿遺址,在建築藝術史上有重要意義,體現了後世四合院的基礎特點,較二裏頭盤龍城遺址更為精致成熟。陝西鳳翔馬家莊發掘的三號建築群遺址是一座規模龐大的春秋時代宮殿遺址,它由南北排列的五重院落組成,氣勢極為宏大。戰國時期流行高台宮殿建築,已發掘的秦鹹陽城鹹陽宮第一、二號宮殿建築遺址是最具代表性的,它們的主體殿堂建築在台基之上,平麵均為方形。秦代最典型的宮殿建築是阿房宮,據文獻記載該宮殿始建於秦始皇二十八年,是一座以前殿為中心,由十幾處建築組成的龐大宮殿建築群。漢代的宮殿規模不亞於前朝,考古發掘與研究發現漢代建築風格與秦是一脈相承的,都城長安城內主要有未央宮、長樂宮、建章宮、桂宮等建築,城外有甘泉宮、東郊與南郊的十餘處禮製性建築遺址等,其中未央宮是最具漢宮殿特征的建築,包括前殿、椒房殿和少府所屬宮殿遺址。漢魏洛陽城在古代建築史上起著上承漢、下啟隋唐的作用,代表著中國古代都城和宮殿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經考古發掘的洛陽宮城內正殿太極的遺址頗具當時宮殿建築遺風。隋、唐長安城的“三大內”,即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以及東都洛陽城的明堂遺址為這時期宮殿建築藝術的最高水平,有力地表現了中國古代鼎盛時期雄渾、開闊的建築風格。北宋東京宮殿建築不及隋、唐宏偉剛健,但比前朝更為秀麗,且富於變化,組群布局既規整、精巧,又具有靈活、華麗的特點。值得一提的是,宮城內有些主要宮殿的平麵呈工字形,這種建築形式對後世建築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元大都的主要宮殿就繼承了此種建築布局形式。明、清北京城的故宮始建於明朝永樂年間,現存的建築主要為清代重建。順治二年,將原稱為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的三座大殿改名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故宮的核心建築群由前朝、後宮兩組建築群組成。前朝的中心由上述三大殿組成,是舉行國家大典的地方。三大殿左右兩翼建有輔助的文華殿、武英殿兩組建築。內廷的中心是乾清宮、交泰宮、坤寧宮,統稱後三宮。兩旁排列著東西六宮,東六宮為鍾粹宮、承乾宮、景仁宮、景陽宮、永和宮、延禧宮,西六宮為儲秀宮、翊坤宮、永壽宮、鹹福宮、長春宮、太極殿。北京故宮是體現封建宗教禮法和象征帝王權威的終極物化形式,在總體布局上很好地繼承了前代經驗,並使其得到進一步的發展。沈陽故宮是清朝入關時仿製明朝修建的宮殿。於倬雲、樓慶西主編的《中國美術全集》建築藝術編1——《宮殿建築》中對沈陽故宮的曆史發展、建築組群規劃、建築形式、建築裝飾等作了深入分析,“一方麵表現了原來的政治狀況和生活習俗,但也沿用了漢族建築的傳統形式和技法,同時又吸收了喇嘛教建築的一些形式和裝飾手法。由於這些因素構成了清代早期建築具有多民族文化上互相溶化的特點。在建築布局、建築形式和建築裝飾等方麵……故宮具有一種生動的粗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