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門來的有很多人，凶神惡煞，叫嚷著來拖我們。我幾乎看不清人們的臉，慌亂中我們被拖了很遠，頭和腳不停的被撞到，我使勁全身的力氣去掙脫，大叫大嚷。得來的隻有蒙頭幾拳。我的嘴角開始流血。
祖廟裏，案台前站著一個人，他是村子的老祖宗。
叫他老祖宗，是因為沒有人能說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幫著老祖宗處理事情的那個老奶奶，90歲了。她經常對人說，她生下來的時候這個老祖宗就已經是老祖宗了，在村子裏就已經說一不二了。
我不相信。但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人們把我和娘拖到祖廟裏跪下，老祖宗就讓人們都出去，隻剩下一個女人坐在屋子裏的地上一直哭。
她是葉家媳婦。村民們誰都不走，人手舉著火把站在門外台階下看著，台階不高人們都能看到門裏的所有景象。
他們沉默的向內望著，誰都不說話。整個村子就隻聽見那女人哭喊的聲音。
祖廟中已經點起了案上的三排蠟燭。那蠟燭有不少已經隻剩下個小蠟頭，隨時要滅的樣子。
各種不同的光照在娘的臉上，恍惚不定，娘看了看我，笑容依舊在她的臉上。
別哭了！老祖宗張口了。
那聲音讓我感覺咯得慌，幾乎我要相信這個老祖宗真的活了很久。
那女人終於停下不再哭，隻是用袖子抹著眼淚。眼神怨毒的望向我娘。
知道為什麼讓你們過來麼？老祖宗問到，但沒有轉過身來，所以我不知道他在問誰。我看看娘，娘剛要張口，就聽見那女人大聲喊起來。
這個騷貨勾引我男人，這個小瘋子殺了我男人，他們都要死！那女人撕裂著嗓子玩命的喊出這句話，以至於我以為喊完這句話她便會啞巴了。
都要死、都要死！門外的人們聽見女人的喊聲，一齊高聲助威。
那女人聽到眾人為她助威，情到極致，放聲大哭。
老祖宗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那女人，皺了皺眉，指著她說
閉嘴！
女人再次收住聲音，怨毒的看著娘。
老祖宗拿著手杖隔空指了指娘，你承認麼？
我忙說，我們沒有！那姓葉的才是畜生，他……
我還沒說完，娘捂住了我的嘴，說，你個傻小子知道什麼？
我不服氣，但嘴被娘捂著，我不敢使勁掙脫開。
娘這個時候說了一句讓我震驚的話
是，我承認，是我的錯，但你們有件事說錯了，人不是我兒子殺的，這傻孩子殺得了麼？
娘拿開捂著我嘴的手，站了起來
是我！娘眼神像針一樣看著老祖宗。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清楚。
沸騰了，門外的人們用最大聲喊著，殺了她，殺了她。那女人撕裂著嗓子嚎叫著，殺死她殺死她！
瘋狂的人群帶動著風，呼嘯而過，案台上的蠟燭被風吹的一暗一暗的。老祖宗揮著手杖示意人們安靜下來。但是所有人都瘋了一樣隻向著娘怒目而視，揮著手、揮著火把叫著：殺死她！老祖宗歎了口氣，轉身回到案台前對著那一台子的排位和蠟燭坐下。那女人衝到娘麵前，扯著娘的頭發大聲的罵。
從出生到現在，我沒見到過這麼混亂的場麵，也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憤怒的人一齊向自己怒吼。我眼看著娘被女人撕扯，卻不能將身子移動半步，站都站不起來，我幾乎都看不懂眼前的人都在做什麼，隻覺得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眼前都是慢動作。
我看見娘被扯得衣服淩亂，娘被扯得摔倒在地，娘被扯得東倒西歪，就在兩個人扭打在門口的時候，娘一把把女人推到門外，把門關上並插了起來。動作很快。
眾人推的門板一晃一晃，但沒人敢真的用力去推祖廟的門。
娘走到我麵前，看著我迷茫的臉，將淩亂的頭發整理整齊，對著我說
等娘一下
說完娘走到老祖宗身邊說了幾句話。老祖宗沒動，也沒看娘。就那麼坐著。娘也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等。
兩個人就那麼在案台前呆著，一個站、一個坐。燭台晃得更厲害了。兩個人的身影變化很快。我看得眼花。
老祖宗突然轉過頭看了看娘，然後慢慢起身，拿著手杖一度一度的走過我身邊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