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輝三年。
鳳儀宮中上上下下亂作一團,裏裏外外吵成一片,都在焦急地等待孩子的出世。
產房裏,滿頭大汗的孕婦雙手被綁在頭頂,發出殺豬一般的尖叫:“啊——!啊好痛,皇、皇上!”
穩婆站在床邊,汗出得比她還厲害,一邊用帕子給她擦汗,一邊安慰鼓勵:“娘娘再加把勁兒!皇上就在外頭,皇上也在給娘娘鼓勁兒,娘娘堅持住啊,馬上就生出來了!”
產房外,玄色龍袍的男人煩躁地走來走去,眉頭擰得幾乎滴出水來,幾次衝上台階朝裏麵張望,又不得不因為端著汙水的丫鬟出入而讓開,急得焦頭爛額。
一名嬪妃裝束的年輕女子見他心神不寧,就上前來將他拉住:“皇上別急,姐姐和小殿下都不會有事的。”
“生了生了!生了!娘娘生了個大胖小子!”
伴隨著穩婆的高聲歡呼,嬰兒響亮的啼哭生從殿內傳出來,龍袍男子緊皺的眉頭頓時鬆開,大步衝進房內,身旁那嬪妃也趕忙跟在後頭。
產房裏一眾下人見了皇上都連忙跪下道喜,龍袍男子一眼瞧見水盆裏那渾身肉嘟嘟的兒子,一個龍顏大悅,揮手道:“每人賞賜黃金五十兩!”喜得那些忙得精疲力竭的人瞬間精神飽滿,連連叩謝。
剛生了孩子的女人還躺在床上,意識雖然還清醒,卻已經累得不行了,幹裂的嘴唇小聲地呼喚:“皇上……”
龍袍男子趕忙到床邊握住她的手:“皇後辛苦了。”
那嬪妃也湊上去笑道:“恭喜姐姐生了個兒子!”
皇後隻是微微一笑,便輕輕合眼昏睡過去,那嬪妃很識趣地欠了欠身:“臣妾去照顧小殿下,皇上就在這兒陪陪姐姐吧。”
“把孩子抱來給我仔細看看。”龍袍男子道。
乳母忙把剛包好的小皇子抱過來。
這是建輝帝的第一個孩子,又是皇後所生,名符其實的嫡長子,生得又是濃眉大眼,足有七斤重,淺色的胎毛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有點狼狽,但仍不失可愛。
嬰孩睜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看著自己父皇。
龍袍男子不禁微笑:“這孩子眉清目秀,眼大有神,將來定能有一番作為。”
由於出身高貴,又得到了父皇的讚許,嬰孩甫一出生就被蓋上了皇太子的隱形印章,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就連到了年紀上學堂,教書的太傅都安排了六個,之後的弟弟們則大多是撿他穿過的……那什麼鞋。
準太子從五歲開始上學識字念書,六歲開始寫日記,因為建輝帝認為一個好的君王必須時常回顧自己做了些什麼,吸取正確的經驗,反思錯誤的教訓,而如果能從小做起,那就更好了。
於是識字量還不到兩百的準太子殿下每天都要寫日記,最初是一兩句,然後一兩段,一兩頁……到二十歲登基,每天政事繁忙起來,才又縮減為一兩句。
十四年的日記,足足碼放了一整個書架,在禦書房的角落裏吸灰。
新帝確實遵照了父皇的命令每天寫日記,但他從不回頭看自己以前寫了什麼,這大概算是先帝教育失敗的地方吧。
可是今天,管理日記書架的老宮奴突然被命令:“把朕六歲時候的日記捧來。”
老宮奴伺候了三代君王,自然看得出皇上並不是閑的沒事兒幹了找樂子,相反,他麵色灰黑,隱隱有殺氣側漏。
皇上剛從祥國回來,聽說打了敗仗,折了不少人手,老宮奴手捧日記本,把腰彎的比平時還要低幾個角度。
這種時候還是被讓皇上看見自己的老臉,否則以後每次看到這張臉,他就會想起自己打過敗仗,惱羞成怒起來殺人滅口可就不好了。
商虛聞歪坐在龍椅上,隨手接過日記本,翻開看。
【建輝(輝字歪歪扭扭且特別大,繁體字+初學者,你們懂的)九年三月初五。】
【父皇要我把每天發生的事寫下來,太傅(寫錯一次,塗掉重寫)今天教了千字文,海鹹河淡,麟潛羽翔(……),筆畫好多,但是我寫得很認真。】
商虛聞看著自己當年的字就覺得頭上冒青筋,恨不得撕了這丟人現眼的東西。
但想了想,他還是忍住了,他之所以會想來翻看日記,無非是回憶起自己偉大的父皇駕崩之前對自己說過,以史為鑒,可以知是非,明對錯,自己這次真的栽了個大跟鬥,是時候回顧一下問題出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