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
局長仙逝,副局長取而代之。原來的任科長升為副局長了。
任副局長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在他當科員時就很討厭人們用等級觀念待人。初任科長時,他就不喜歡別人叫他科長,叫小任、老任都行。可是別人不聽,回答他說:別的科長都管叫科長,唯有你不讓叫,豈不是搞特殊化?無奈,他隻好由人叫去。
自從任科長升為任局長之後(雖然是副局長,但別人叫他時,決不會帶“副”字,這是常識),他又想打破人們頭腦中的等級觀念。比如,當了局長,辦公室的字紙簍不必自己動手去倒,有人代勞,上下班不用騎自行車,自有小車接送。可他偏不:上班時,他還是早早地騎自己的自行車;到了市委辦公樓前的停自行車處,車才支好,周圍的人便和往常一樣親熱地跟他打招呼:“任科長早!”“任科長騎車真叫快,‘刷’一下就把我甩到後麵去了。哈哈哈!”
“任科長”也笑,也和人們搭訕。可他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什麼滋味?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去倒字紙簍裏的垃圾,又有人和他笑著打招呼:“任科長好!”“任科長倒垃圾呀!”“任科長”也和別人答話,也笑。但笑得總是不那麼自然。因為他不便申明“我已經是副局長了。”市委機關那麼龐大,誰提了副局長,並不是每個人都清楚,有些人一直把他當作“任科長”。他也不是想讓人家叫他“任局長”,然而,身為局長仍然被人叫做科長,心裏頭總是疙疙瘩瘩的不舒服。他決定改弦易轍。
他不再倒垃圾了,也不再騎自行車上班了。漂亮的小車將他接進送出,他大大方方地從小車裏走出來,或者鑽進去,就像坐自家的私車一樣。
遇見他的人,不論老少,幾乎都麵帶微笑地向他問候:“任局長,您早!”“任局長,您上班哩!”
他應酬著,和以前一樣同人們打招呼,也笑。他感到某些滿足。但他同時也感到,人們對他的熱情明顯地減少了,尊敬相應地增加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切,尊敬之中透著疏遠和淡漠。
開始,他心裏挺別扭,人們叫他“任局長”時仿佛把他當菩薩敬,他覺得寒心,真想又去倒垃圾又去騎自行車。可是,他下不了那個決心。
時間一長,任局長也就慢慢地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