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粉墨登場(1 / 2)

金榜題名虛富貴。

洞房花燭假姻緣。

高掛的大紅楹聯底下,鑼鼓聲聲,絲竹陣陣,明晃晃的燈燭高照,三丈方圓的戲台上,一倜儻小生,一嫵媚青衣,正纏綿相擁,或唱或做,唱時聲音清婉,如泣如訴,做時水袖曼舞,姿態繚亂。

戲台底下,正是高朋滿座,兩層的戲樓,樓上樓下坐的滿滿當當。現在本是三九寒冬,滴水成冰的時節,又連續下了數日大雪,別說野外,就是大街上,雪都沒了膝蓋,戲樓裏頭依舊是氣氛熱烈。一層的散座固然魚龍混雜,人聲鼎沸,連樓上的雅座,也是高聲不絕,氣氛如熾。時常聞得“有賞”的聲音,大把的銀錢從樓上抬下來,撒到戲台上,更激起了陣陣叫好聲。

二樓的側麵,有柵欄隔開一張小桌子,位置偏僻,卻是整個前樓唯一能看見後台的,向來不賣票。這時坐了一胖一瘦兩個中年人,兩人都是穿綢裹緞,打扮的很富貴,看著也像是做生意的有錢人,坐在那兒也不看戲,喝著蓋碗兒茶,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天兒。

隻聽那胖子笑道:“李爺,我算服了,這麼大的雪,外頭這趟街上連條狗都沒有,你這戲園子裏還坐得滿滿當當的,連個空座兒都沒有,到底是你們“慶福班”有本事,宛城裏頭頭一份。”

另外那個瘦子李爺捧著水煙杆,嘬了一口,笑眯眯道:“還不是各位朋友捧我們?今兒臘月二十一了,過兩日便是小年,今天最後一場封箱,戲碼安排的也用了心思,都是熱鬧的好戲,又特別請了趙、餘兩位老板捧場,有他們兩位的麵子,怎麼也不能太寒磣。”

那胖子幹笑了幾聲,指指戲台對麵最好的包間,道:“兩位老板的麵子夠大的,能把這位都引來,名字真是不小……就好比老鴰窩裏蹦進隻金馬猴來。真格的,既然是太爺的公子大駕光臨,你怎麼不跟著伺候去啊?”

那李爺“嗤……”了一聲,道:“剛才我去請安了,他說“滾……沒見本公子跟張公子談論文章嗎?文章經國事,不與閑人知。這兒不用你們伺候”。”後麵一句話掐緊了嗓子,顯然是學一個年輕人說話。

那胖子大笑,道:“我第一次見有人掉書袋掉進戲樓裏頭的。也對,這位公子平時都在青樓勾欄裏頭打混,大概覺得這邊兒比那裏就是書房了。”

那李爺壓低了嗓子,道:“說真的,要不是為著他爹,誰願意伺候這孫子?人性不好,還是個吝嗇鬼,往花樓裏花錢金山銀山搬出去,可是進了我們戲園子,連票錢他都不給。上來要好茶好點心,要東要西,你看開戲這麼久了,旁邊幾個座兒賞了多少?這小子,嘿,一毛不拔,老天爺也是不開眼,怎麼讓他昨兒就爛死在女人肚皮上?”

那胖子正要接口,突然眼光一撇,正看見對著後台的那扇角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最多十三四歲的少年,從上麵看,隻能看見一個側臉,也瞧不真著,隻見他這種天氣,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頭上落了一層白雪,身影看來分外蕭瑟,提著一個小包袱,拐進了後台。

“這是……”那胖子一怔,道,“這不是九歲紅九老板麼?我說老李,你這就不對了。雖然現在九老板不能唱,但你也不能這麼作踐吧?大冷天的,就給人穿一件單的,徹底凍壞了嗓子,將來就真完了。你要是這樣,讓他跟我走,我就當個搭班的龍套養活,身價銀子我翻兩番給你。”

那李爺啐了一口,道:“給你?我讓他掃地刷馬桶我也不給你。再說了,真給你你也未必消受得了。你當我李三百是什麼人了?別說他,就是街邊上的叫花子,給我磕倆頭,我給一件棉衣也不難。但是不能給了錢,還讓我糟心吧?這小子倒好,以前就是傲了點,氣性大了點,月前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不言不語,把屋裏上上下下家夥事兒連同一應的衣服被褥,但凡值錢的,全給賣了。我去他屋裏一看,好麼,就剩下牆了。沒衣服穿,那是他活該,我還沒找他要家具錢呢。”

那胖子笑得打跌,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個毛病。不過你也別著急了,就你給他的那點家當,總共值不了幾個大子兒,當初他紅的時候你收了多少?唉……他不是染上賭了吧?”吃喝嫖賭抽,這些毛病一般人家的孩子染上了,都是坑家敗產,何況他們梨園行的?倘若果然染上了,那就沒救了。

那李爺道:“我也怕這個,去查來著。沒事兒,這小子除了發瘋之外,沒別的毛病。倘若果然賭了,我還能留著他,早把他送給你了。”

那胖子笑罵道:“去你娘的,要真是個賭鬼,誰要他呀。”

正說著,一個家丁打扮的小廝過來,見到兩個人,別說請安,正眼都不看一眼,拉長了聲音道:“誰是李班主?”

那李爺回頭一看,卻不認得,還是堆了笑問道:“我就是,這位爺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