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樞來到正堂的時候,程鈞依舊在反複翻看案頭的文書。
對於程鈞坐在正堂中,儼然就是一個觀主的模樣,景樞這個鶴羽觀的本來住戶並沒有表示反對,心中也並不反感。這鶴羽觀本是他的家,他從出生開始就在這裏,但這三年,也漸漸失去了歸屬感,給誰都無所謂。程鈞作為替他剪除了心頭害的恩人,就算真的占去了鶴羽觀,甚至將他趕出去,他都無所謂,本來就是人家應得的。
程鈞看著他比尋常孩子沉鬱的神色,暗自搖頭,道:“我找你來,是問你一件事。”
景樞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道:“無論什麼事情,你做主便是。”
程鈞道:“那好吧。頭七過後,為你師父舉行葬禮。咱們道門並不如儒門注重這些儀式,但你作為他的親傳弟子,還是該為他送一程的。”
景樞聞言,露出驚愕神色,咬了咬嘴唇,道:“我……”心中劇烈掙紮了片刻,終於道:“我是他撿回來的,本來也該當執弟子禮。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麼過去恩怨一了百了,我為他盡孝,送最後一程便是。”
程鈞道:“恩怨麼……我也不知道你們師徒如何相處,但就我知道一些事情,他對你恩重如山,就算晚了四年,你也該為他一大哭才是。”
景樞更加錯愕,露出迷惑懵懂的神色,道:“他……我……”
程鈞道:“你師父已經死了四年了。昨天我殺的,不過是一個占據你師父身體的妖魔。”
景樞失聲道:“什麼?”
程鈞道:“適才我檢查過你師父遺體的頭顱,囟門大開,那是被奪舍的跡象。雖然不能完全確認,但是根據這些資料來分析,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吧。”說著把一本資料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麵前。
景樞盯著那桌子上的材料,雙眼發出專注渴望的光芒,顯得又是期待,又是恐懼,似乎很想打開了看個究竟,又害怕麵對不可知的情況,多少有些畏縮。
程鈞打開第一份,道:“這是你的道牒。就是你在道門官方記載中道門嫡傳身份的證明。從你一入門,十二年前就開始記載。你今年十二歲或者十三歲,是吧?”
景樞道:“是。我今年十三。”
程鈞道:“你入門的道牒,是由鳴升監院……當時還不是觀主,為你填寫的,包括你的道號景樞,一並記錄在案。之後四歲開始傳授練氣,獲得的是《正清小元功》,由鳴升觀主傳授。七歲的時候胎息入門,八歲時已經到了胎息的巔峰,按照道門的規矩,入道之前可以開始學習法術。這裏有記錄傳授法術的檔案,開始是三門一品道術,一一記錄在案。這些都是你師父親手謄寫的。”說完抬起頭,隻見景樞已經淚流滿麵。
程鈞繼續翻看,道:“從八歲之前,雖然隻有中規中矩的記錄,但也能看出一個受到師父用心教導的小弟子的成長軌跡。但是……八歲之後,你的道牒就是一片空白,再沒有受到任何傳承,也沒有你的修為的記錄,似乎這一段師徒恩情就這麼半途而廢了。”
不理景樞慘白的臉色,程鈞一口氣接著道:“倘若隻是如此,我可以說是你們師徒出現了什麼矛盾,或者他不再關注你。不過有一件事情卻是推翻了這個猜測。我料想你也不知道。”慢慢的打開下麵那一本卷宗,道:“這是道譜,是你們鶴羽觀的世係表,就資料的重要性來說,地位還在道牒之上。四年前四月六日,觀主鳴升親手填寫,立你為鶴羽觀第四代觀主。”
景樞再也控製不住,“啊”的一聲驚呼,叫聲中因為震驚太厲害,甚至來不及摻雜其他的情感。
程鈞用手抵住下顎,道:“奇怪嗎?觀主是何等重要的職務,倘若不是真正的愛重你,你的師父怎麼會將千鈞重擔交到你的手上?而另一方麵,倘若這四年來,他再不信任你,為什麼不換掉這個名位?倘若他信任你,為什麼四年再沒有傳授過你任何法術?”他沒有等景樞回答,也知道他無法回答,直接道:“因為他已經死了。他的身體被人占據,當時作為鳴升老道活著的那個人,隻是你殺師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