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對我看看,覺得我這個檢討做得很驚人,很高尚,很了不起,又有些不能令人相信似的。

我見孩子不說話,就說:“瑩瑩,你以後不要再給爸送飯,爸沒空做,就到街上去買,反正不會餓著的,啊?”

瑩瑩說:“媽也讓我告訴你,叫你以後也不用給我們送飯了。這幾天,我們老在門上拿到你送的饃、餅子、還有許多好吃的。爸,你現在做的飯真好吃,媽也這麼說的。”

我一聽,心裏又犯起了糊塗,飯不是瑩瑩送的?就是說,這個好心人,不但每次給我做了飯,也給前麵樓上的妻子、女兒送了飯?!

奇怪,難道我們真的遇上仙人了?無論怎麼說,這事總得弄個水落石出,總不能老吃不明之食。於是,上班前,我就在門上別了個小條子:

親愛的好心人,你的好心我們領了,要求你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也好讓我們吃個明白飯。

晚上下班回來,門上兜裏除了一把洗得幹幹淨淨的韭菜,還有一把掛麵。這人似乎知道我愛吃韭菜下掛麵。我把小塑料兜兒拿進來看看,兜裏邊也夾了一張小紙條:

我十分希望你們能夠重新和好。做了夫妻,又離婚,這是一件不幸的事,年輕時不覺得,到老了,才能嚐到它真正的滋味!可是,當你真正嚐到這種滋味時,已經無法挽回了。因為,人生隻有那麼短暫的一舜。

——鄰居

啊!原來是老李老師,原來是她在暗中撮合我們!

我沒有馬上驚動她老人家,一個人在屋裏反複念著她的條子,靜靜地想了好一會,飯也不想做。最後,決定到妻子那兒去一次。

我到了前麵樓上。

敲開門,妻子嚇了一跳。她根本沒想到是我,吃驚地望著:“你!是你……”

我沒說話,走過去,拉過瑩瑩。坐到沙發裏。

妻子不知我的真正來意,以為我是單身久了,堅持不住了,來找她的。

我坐了一會,把那紙條拿出來,送到她跟前:“你看看,是誰一直在暗中給我們做飯。”

妻子,半信半疑地接過紙條,看了看,也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說:“原來是她!老李老師……”

我說:“老李老師她為什麼要對我們這樣好?那麼大年紀的人,又要買菜,又要做飯的。”

妻子沉重地說:“她離過婚。”

我一聽有些恍然:“她離過婚?她都八十多了?你怎麼知道的?”

妻子說:“李老師的丈夫就在我們單位小王那棟樓上。很老了,年紀好像比老李老師還大些。那老頭生活可苦了。聽說他們有一個女兒,早離開了他們,根本不來看他們,就因為他們那時常常鬧離婚。”

我接過說:“這老李老師也很苦,我看她一個人怪可憐的。大概人都是這樣,年輕時不覺得,到老了,就感到孤單了。現在看來,他們當年也完全是一時情感上的隔閡,造成了長達幾十年的痛苦。”我停了一會,又說,“她完全明白我們也在製造這種痛苦,所以,她才竭力製止我們再去重複她們。她可能覺得我們將來的悲劇,跟她們太相似了。我們也隻有一個女兒。”

妻子好一會不說話,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

我又說:“玉芬,我們好歹抽個空去看看老人,好嗎?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看呢?”

妻子沒有接我的話,轉身去房間裏拿出一件毛衣,扔到我腿上,說:“試試,看小不小。”

這一夜,我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