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人,默默地站著。

劉福根對場下看看,緩了緩神,轉過身,站到話筒前,大聲說:“鄉親們——!我對不起大家——!我剛才對你們支書說的話——,可能說得急了點,沒把我的意思說清楚。就是說——,咱枸杞村所有父老鄉親的心意——,我劉福根深領了——!謝謝!謝謝大家——!我代表所有在枸杞村參加扶貧的幹部、黨員——,向大家深深地鞠一躬——!

“鄉親們——我們在枸杞村三年,雖說還沒能為大家辦更多的事——,但是我想,這三年來——,我們的感情還是有的嘛,對不對?這世界上什麼東西最珍貴你們說?我說——是人的感情最珍貴!它能在人的心裏保存上千年——!上萬年——!一代一代保存下去,直到永遠!對不對?而這塊石碑,它能保存上萬年嗎?不能。一個偉大的詩人說過這樣的話——: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頭上的人——,往往比石頭爛得更快!鄉親們——,不是我劉福根不領大家的這份情哪,而是我不能,也沒有權利這麼做——。我們共產黨人——為老百姓做事是應該的,這是我們黨的宗旨——!如果,我們為老百姓做一點事——老百姓就花幾萬塊,甚至幾十萬,立一塊這樣大的碑——,那我們就不是共產黨人了——,我們就跟過去的縣太爺一樣了——。所以,如果咱枸杞村的父老鄉親們,還認為我劉福根是一個共產黨員——還像一名縣政府幹部——,這塊碑就不能立——!毫不猶豫炸掉它!”

劉副縣長這樣一說,會場上又一陣騷動。

八十五歲的劉清元老人,腰弓到地,顫顫巍巍,叫孫子扶著,走上主席台,雙膝往劉福根跟前一跪:“共產黨的好官哪!咱枸杞村托你的福啊福根兄弟!看在老朽的分上,求求你,留下這座碑吧!這是咱枸杞村老百姓自動出錢為你立的!我們也沒有其他目的,是想你走了以後,能把根長期留在咱枸杞村哪!”

劉副縣長連忙對跪在老大爺跟前:“大爺!你起來!你老快起來!福根有罪了!咱兩家都姓劉,你就好比是我的父親!我希望你老能聽懂福根剛才說的話。你老與鄉親們的心意,福根再一次深領了!你老剛才的話,我劉福根沒齒不忘!但是,這塊碑,說什麼也不能立。這關係到黨性原則的大問題。大爺,你老的黨齡,跟我的年齡差不多。你想想,咱們共產黨人的初衷是什麼?是讓老百姓感恩戴德我們,還是我們一輩子為老百姓服務?革命時期,多少共產黨人,為老百姓把命都搭上了,甚至,一家幾口人的命都搭上了,他們為的是什麼?那時,老百姓咋沒想到給他們立碑呢?你們給我立了這塊碑,我劉福根感到無地自容啊!放心吧大爺,沒有這塊碑,我劉福根會照樣把根深深紮在枸杞村!你們給我立了這塊碑,我以後還咋來?無形中就增加了我們之間的隔膜感。所以,一定請你老允許我把這塊碑炸掉!”

這時,鄉幹部和鄰村的幾個幹部,看看巍然屹立的大理石碑,那麼富麗堂皇!造型那麼氣派!覺得炸了可惜。也紛紛上來勸劉副縣長。說,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請劉縣長是不是先留下它再說。

劉副縣長聽後,輕輕扶起劉老大爺。轉過身,瞪起眼,對那幾個上來勸話的幹部輪著看:“你們是黨員嗎?嗯?你們是共產黨嗎?嗯?”激動得一把拽開衣服扣子,把那藍色西裝往後一擼,叉著腰:“你們誰再來勸我,我就先開了誰的黨籍!”說完,指著一邊的那堆鞭炮,命令村支書,“這堆鞭炮先別放!你們在碑下鑿個洞,把鞭炮填進去,給我把碑炸掉!炸!”

村支書臉灰灰的,不敢怠慢。對台下一招手,叫幾個小夥去找來工具,就去碑下打洞。幾個人,一邊打,一邊偷偷掉淚。

洞打好了。填上鞭炮。

劉副縣長指揮場上群眾往一邊撤,準備喊點火。

忽然,劉清元老人一聲喊:“且慢!”叫孫子扶他到大夥跟前,說:“大家夥跟我一齊跪下!對碑磕個頭再炸吧!”

全場人一齊跪 下,向碑磕頭。

隨即“轟!”的一聲,煙霧衝天!

煙霧散後,那座高高的紀念碑,就歪倒在一邊。

劉副縣長覺得一時有些哽咽。上來抓住劉清元老人的手,說:“謝謝!謝謝大爺!”轉過身對全場群眾一邊鞠躬,一邊說,“謝謝!謝謝大家!劉福根謝謝大家!”說著,連忙轉過臉去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