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處理,他也處理,男人處理,女人也處理。大家處理完了,褲子一扣,沒事一樣,輕輕鬆鬆地走人。人走了,而他的問題永遠留下了。
長此以往,天雲街這個地方,就帶來另一個嚴重問題:環境衛生。
這裏是中國中西部一個年輕的開放城市。對外開放了,街上就不單單是黑頭發黃皮膚的中國人,也有藍眼睛白皮膚的外國人。人家那麼白,到了天雲街上,也能讓人家熏臊氣臭氣?能讓人家捂著鼻子走路?讓人家用英語罵中國人不文明,隨地大小便?能容忍如此丟國人的臉嗎?不能。
於是,有關部門,就在這一帶貼出警示:凡在此大小便者,罰款×元。先是罰一位數。一位數禁不住,後來貼出××元,罰到兩位數,最多罰20元!想想看,一泡尿尿掉20 元呀!都抵過去一年的工分分紅了,還不狠?可是,這種警示貼出去也就貼出去,卻無法禁住那些憋得要尿褲子的人。
芸芸街人中,也不是人人都隨時隨地罰得起20元的,內急的,也有窮人,不一定都是富人。沒錢的人,罰不起咋辦?他們明的不來,暗的來,偷襲。偷襲者,一般都比較隱,十有八九能成。隻要動作迅速,完了,褲子一紮,甚至沒完全完,就把褲子拉上,你罰誰去?罰誰誰跟你急,甚至可以告你誣陷好人。你說,處理一泡尿,也不至於請律師,寫狀子,到法院起訴吧?更不至於用DNA化驗去吧?尿的人那麼多,你尿他也尿,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南來北往,無計其數的人,無計其數種尿,化驗誰的DNA?還不是抓的和被抓的,你來他去,吵一吵完事?最後的勝利者,一般都是偷襲者。
環衛部門氣得沒法,就直接派人在天雲街抓現場,逮著誰罰誰,決不手軟!在這裏,就常常可以看到戴著紅箍勒的老頭老太,一天三班倒,全天候巡探,抓地下黨似的,在人海中巡弋。一旦發現有人賊頭賊腦地別進牆後或廣告牌後邊去,他(她)們馬上分頭包剿上去。“嘩嘩嘩!……”偷襲者正奮不顧身端槍掃射,身後,就有兩隻戴紅箍勒的手,輕輕地伸過去……
“你幹什麼?”戴紅箍勒的執法者理直氣壯地大聲責問。
“我!……”偷襲者嚇斷尿線,一時語塞。
“看到告示沒有?”戴紅箍勒的執法者更加理直氣壯。
“看到了……”偷襲者無言以對。
“看到了,你還在這裏隨地大小便?”戴紅箍勒的指著鼻子責問違犯者。
“我……”偷襲者不知自己該說什麼。
“罰!”戴紅箍勒的執法者毫不留情。
“好,罰。”偷襲者乖乖掏錢。
像這樣的偷襲者一旦被抓住,那就苦了!丟了麵子,花了錢,一時半會還走不了人。若是不嘴硬,乖乖地拿出錢來,被老頭老太們指著鼻子教訓教訓,也能走人。若是碰上不服氣的主,多的也能罰五六十,還讓你在那兒學習《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衛生法》,你就是叫他(她)三聲姥爺姥姥,也休想從輕發落。所以,有些偷襲者,態度特好,沒扯褲子,預先就把錢叼在嘴裏,隨逮隨給,後邊戴紅箍勒的老頭老太一抓,偷襲者臉一轉,錢就丟給了戴紅箍勒的執法者。
三
長此以往,那些做生意的個體戶被罰苦了!一天罰罰幾十塊。生意不好的,從早到晚賺的錢,還不夠罰泡尿的。幹脆,就換個方式偷襲,用塑料兜兒或者自己吃完飯的快餐盒,偷偷地躲在櫃台後邊或衣架下邊,迅速一來,再偷偷地送到垃圾箱裏。更有精明者,用一隻大漏鬥,下接塑料管,長長的塑料管一直通到下水道,尿吧!神不知,鬼不覺!這樣做,既抓不住人,又罰不著錢。最後,不堪肮髒的還是這條街。
久而久之,這個令人頭疼的難題,那些整天忙得宵衣旰食、席不暇暖的城市父母官們,沒有發現,卻被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大嫂許鳳蘭發現了。
一開始,許鳳蘭在天雲街擺地攤賣鞋,後來賣服裝。擺地攤就是人苦點,一天到晚,曬熱頭吃冷飯,風裹沙子難睜眼,有時,一天被城管攆四五個地方。苦是苦,錢倒是沒少賺,每天晚上回家倒下錢兜數數,收入超過副教授。兩年下來,除了貼補丈夫買書、買電腦、供孩子上學用,再扣除自己在天雲街隨地大小便被罰掉的錢,她在銀行裏存了一萬多。
一天,許鳳蘭收了服裝攤回家,就跟副教授說,說她瞅好久了,瞅住一個發財的機會,說她要發財了!
副教授不以為然,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她能發財。
許風蘭大聲說:“哎!我問你,我要發財了,你信不信?”
副教授笑笑,說:“我們這樣的人是發財的人嗎?”
許風蘭認真說:“為什麼不是?我問你想不想發財?”
副教授又笑笑:“你今天怎麼啦?準備搶銀行啊?瘋話!”
“誰搶銀行?我說天雲街有一項好頂好的項目可以開發。這項目,無須原料供應,又不愁產品銷路,隻須一次性投資,不動手,不動腿,一個月可以淨進八千到一萬,可說是一本萬利!”
副教授聽她說完,來詞了,罵她頭腦發熱!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天上掉餡餅!人家吃飽撐的,你沒吃飽也撐!簡直說瘋話!一口氣把她能聽懂的詞,全用上了,最後又補上一句最通俗的歇後語,半夜裏上花轎——想得美!
許風蘭愣眼對副教授丈夫看,乖乖!到底是副教授,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詞,太有才了!有才歸有才,她不能聽他完全否定她的想法。說:我一點也沒撐。我一點也不瘋。我倒覺得你這書呆子,教書教久了,有些迂。除了知道襠裏球撐褲子想起老婆,別的,連饑飽都沒感覺。你這球教授咋當的?咋沒一點發展眼光哩?你看哈,在天雲街東南角上,建一座衝水廁所,每人每次收三角錢,一天五百人,就是一百五十塊,一個月下來,就是五六千。若是節假日,人更多。人多,收錢不就更多?要是有資金,跟人家廣州學,廁所上層,再開個浴室、桑拿什麼的。這樣,一個月下來,可就不是萬兒八千了!這話瘋不瘋我的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