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三十二

胡大祥見說了“馬上就來”的老婆餘小滿久等不來,惶惶不安的他便悄然潛出自家的屋,一路上左思右想:到底是去‘跑路?’還是去公安局自首?路過一個岔路口時,他偶爾間看到不遠處有個人拘摟著身子,一步一晃地走著——不是煙鬼是誰?!想起剛才老婆餘小滿說的那句話,胡大祥不禁拳頭一握,提足底氣高聲喝道:

“煙鬼!你給老子站住!”

吃得酒足飯飽,一邊剔著牙逢,一邊哼著自編胡亂小曲的煙鬼,正邊走邊思尋乘這垸內男人上堤之機,到哪裏去順手牽羊摸點財物。聽到有人大聲喝叫,回頭一看,隻見身強力壯的胡大祥正怒目圓睜地朝他跑了過來,嚇得“哎呀”一聲,撒開兩條火柴棍似的腿,在田間小路上狂奔起來。

田間的田梗都是橫豎很規則的,中間沒有捷徑可跑。胡大祥往往眼看快追上了,煙鬼一拐彎,又上了另一條道!追著追著,追得胡大祥越是怒火中燒!他邊追邊吼:“煙鬼,你他媽給老子站住!你還跑,老子就是追到天邊也他媽要抓住你這瘦猴孫!”

從來沒從事過如此激烈運動的煙鬼,早已跑得渾身發軟,張著嘴巴,如同快要渴死的魚那樣艱難地一開一合喘氣!就在他想放棄逃跑之際,瞥見前麵的大路上,鄉農業機械修配廠敞著大門,便咬著牙竄了進去。他想找個隱蔽的地方將自己藏起來,有個喘息的機會。

尾追過來的胡大祥,衝進農機廠的大門後,雙手叉腰繞著廠坪緩緩地搜尋著,嘴裏咋呼道:

“煙鬼!你給老子出來!老子的堂客你都敢揩油,看老子不廢了你那雙爪子!”

偌大個廠房,沒有一絲回響!胡大祥轉了一圈,想進車間或上辦公樓去找煙鬼,又怕剛轉身後,會給不知貓在哪個旮旯的煙鬼留個逃跑的機會!他想了想,決定先把農機廠那兩扇鐵欄柵門關上,萬一煙鬼要跑出去,隻要在開門的那點時間裏,自己就可以把他抓住!想到這裏,胡大祥返身去關大門。

農機廠的大鐵欄柵門,恐怕自打裝上後就再也沒關上過,鐵做的門樞鏽蝕斑斑,胡大祥費了好大的力氣剛勉強搬動一扇門,猛然聽到原野裏傳來一陣野馬似的狂奔聲!他來到廠門外循聲望去,隻見一排濁浪,立著幾米高滾滾湧來!嚇得他扭頭就朝廠辦公樓上跑去!剛跑上二樓,那排惡魔似的洪水已將農機廠的圍牆衝垮,那扇他費了好大力才搬動的鐵欄柵門,如同幾根木頭做成的,被洪水輕易地連同牆體推倒在地!胡大祥不禁瞠目結舌,怔怔地望著眼前黃濁濁的一片洪水,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那看似柔弱,平常任人擺弄的水,居然有如此狂放的性格和雷霆萬鈞的威力!

“祥哥,我隻是和嫂子開了個玩笑,如今,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要殺要剮,你隨便吧!”

就在胡大祥感慨之際,辦公樓走道的盡頭,煙鬼雙膝直通通地跪在地上,衝著胡大祥說著。

胡大祥虎著臉,一步一步地來到煙鬼的身旁,狠狠地說:

“你他媽三根筋挑著一顆核桃殼,居然還他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子的堂客都敢戲弄?!”

“祥哥,要殺要剮,或者把我丟進這滔滔洪水,都是您一念之間的事。

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不過,在您動手之前,我隻想說明兩點:一、嫂子那裏我確實是隻開了個玩笑,你想想,我能沾上她的邊嗎?

胡大祥回頭一想,自己的老婆潑辣幹練,孔武有力,煙鬼若想霸王硬上弓,那也真是應了那句“老鼠子添貓兒×皮——找死!”想到這裏,胡大祥的臉色稍趨平和,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知是暗自覺得好笑,還是認同煙鬼說的這句話。

見胡大祥麵色緩和,煙鬼又接著說道:“二、若不是你追我,我帶路,咱們倆也不會跑到這農機廠來,說不定,早已讓洪水給吞了!說起來,你這條命還是靠我撿回來的……”

“嗯?老子靠你?你他媽不是有老子追你,你能跑到這裏來?你的命是他媽靠老子給的!”

“哎喲,掌嘴!”煙鬼說著,掄起右手,將自己的右臉狠狠地摑了一掌,

“祥哥,的確是這樣。唉——我這一輩子,隻有這一次救命的長跑,多虧你祥哥的恩賜。祥哥,既然您賦予我這第二條命,又何必再奪回去呢?對不對?君無戲言嘛。”見氣氛和緩,煙鬼又耍起了油嘴滑舌。

胡大祥嘴角淡然一笑:“起來吧!”

“呃。”煙鬼從地上一跳而起,站起身來看著垸內那一片汪洋,不禁長長地歎息一聲,“唉,善德垸完了,也不知會淹死多少人。”

“是啊,我老婆還不知躲過這場劫難沒有?”

“吉人天相!放心,嫂子絕對是吉人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