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經曆過的西部都市(組詩)
蓉城
芙蓉的腮香是誰的繡唇貽留的
望江樓的腰上佩著誰的月光
同記憶中的老城牆被活埋在繁華
深處。隻有蓉城這個乳名
像燈影牛肉嚼碎的那些傍晚,親切
而又冷漠。草堂被無數褒貶的目光
焚燒,不懂音律的是
後世的違章建築。大唐的一件
破衣是那個俊秀瘦人的溫暖
他以詩歌作為房租,住在最早的租界裏
然後就老了。那個叫蜘蛛的孔明
很早以前就以八卦的蛛網
讓天下成為他的網吧。後人說
他沒有高職稱
卻壓扁了劉阿鬥,阿鬥是教授
卻要依靠諸葛村夫這助講
在春熙路
或蜀都大廈的旁側,比虛月更閑適的
人,比神仙更牛地過往。擔擔麵
挑回來的日子,就如此流行,通俗
而不俗氣。玲瓏男人在小巷裏看天
茶館裏,不肯同茶葉一同墮落的茉莉
讓一群老者參透了暮年光景
我又一次看到
將吵架上升為藝術境界的女人
她們的語言比牙齒更能切碎時間
她們的姿態扛得起任何得失,她們
使蜀城有了骨頭,連號哭也拿得出鈣來
兩那個因敢於散打任何市井
而使腦殼的前半生不事稼穡的李伯清
也不敢散打她們,他告誡男人:
對付她們,隻能是說得凶凶,一根蔥蔥
在城北的客棧,我曾經爛醉
在城南的街頭,星星得到了它們
奶香的冷清。在城西的十字路口
一個姑娘
從川味普通話裏鑽進了我的彷徨
她古都般的憂傷比一本線裝書
更值得閱讀
在城東的獅子山上,愛情和知識大打出手
柳堤嘲弄過的青春,成為
失夢者的經典詛咒和留戀
對留戀的蔑視。我在那兒曾經是愛本身
而今通過做客的方式,和愛者在恨的截麵上
狹路相逢。時候已去,蓉城
精煉的龍門陣把我陪伴,而你
從容如你平原不敗的富庶
山城
立體的城市,喝著渾濁的江水就有了底氣
搖著一輪巨蠍的太陽把自己的形象
折成了一隻紙盒。它就蹴在鐵製大船、風
和幾片“匪性”的旋律的交叉口
它沒有五官,卻凹凸著一張老臉
非常容易攤開高樓大廈和卷著兒化音
卻舌頭僵硬的集市。朝天門
抬高了下巴,把川江降得更低
(川江,朝天門碼頭的胡子啊!)
鵝嶺把我的視線輸送到了天上,萬家燈火
猶如發光的種子在原土下的萬般嗟呀
剪不斷的臍帶是那些跨江大橋
土製汽車是一些虱子,富貴的虱子
山城飛速的虱子,使市聲也癢癢的
我嚐試過火鍋一樣的天性或友誼
我的額上升起比太陽的太陽穴
還光耀萬丈的智慧
(火鍋那在水裏即可燃燒的立體的思想啊!)
在沙坪壩,我掉進了西部的縮影裏
在大坪劇院,我曾和一個精美的人相愛
在大田灣,體育場,足球富貴的寂寞
正籠罩著禿謝的天靈蓋,而一些
比鈔票更天真的旗幟仍在綠茵上舞蹈
我也品嚐過八月鋼化玻璃一樣的毒日頭
品嚐過勾勒著平麵的冬天迷霧的親密
嗬,幾句號子使高山更英俊
幾根棒棒挑著山城
閃悠悠地走進了直轄市
嗬,我居住過立體的日子,便有立體的
好感,在某個離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