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我突然想起來——我是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神禦師開口了:“你記不記得,在你13歲的時候,在姑蘇河邊,遇到過一個穿青衣帶帷帽的少年?”
我心中一緊,怎麼會不記得,那是我直到現在為止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緩緩開口:“我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日你坐在畫舫上,他向你求親的時候,你說什麼?”神禦師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抿緊了唇角,聲如蚊呐道:“記得。”我說,他要是能在這姑蘇河裏憋氣憋上一個時辰,我就答應他的求親。我當時隻是急於擺脫他,於是在他跳下水了之後,讓他們趕緊把船劃走,當時的我心想,他憋不住了一定會自己浮上來的。
當時還小,不知道少年氣盛,有些話說了,是會一發不可收拾的。
後來我得知,那少年在姑蘇河裏憋死了。這也是唯一一次,高秀柏真的對我生氣了,不管怎麼說,他都不理,直到幾個月之後,在我的好哄爛纏之下,才開始又慢慢理我。
“我透露天數太多,上天懲罰,直到臨近五十,才得了一個孩子,當時連我的母親都高興瘋了。”神禦師的聲音依舊微微顫抖,“我就那麼一個孩子,卻在十七歲的時候,在姑蘇河裏憋死了。”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神禦師那麼不待見我。我突然覺得有愧於他,雖然我當時還小,但那人的死,確實可以說是我一手間接促成的,換作常人,怕是要報仇雪恨的吧。
“於是,那一年,我入宮麵聖,成了聖上跟前的紅人,強改天數,令你的帝星蒙塵,也阻止了這隻笛子被交到你手上。”
這麼說,如果神禦師不動手,那麼我將會坐上帝位,我看向他:“如果我坐上帝位——鸞朝,也不會被封天痕他們推翻?”
神禦師點頭,道:“至少——不會這麼快。”
“我讓你沒了一個兒子,你要報仇找我便是,你毀我一族多少血脈,”我冷笑,“即使是血債血還,也未免償還太過?”
神禦師將桌上的那支笛子拿起來,“咻——”地一聲,那笛子竟從兩頭被他拔開,其中一頭當中,竟然藏著一把尖刀。他將那刀遞了過來:“你如果恨,可以殺了我,我老頭子活了這麼久,到了現在也活夠了。”
我接過刀,直直抵到他的脖子上,心裏閃過兄弟姐妹和父皇母後最後的樣子,在火中絕望淒厲的呼喊,可以將我本就脆弱的心撕裂。我將刀往前輕輕一送,腦中突然卻又浮現起,神禦師帶著我們一路狼狽奔逃的樣子,無論多困難,甚至在最饑寒交迫的時候,他都不曾拋下我們,無論什麼東西,有他的一份,必有我和祝靖明一人一份。他對我們像對自己孩子般關照,點點滴滴,卻也從不曾假過。
我的心裏想起高秀柏曾經的話:“報仇——不會讓任何人好過,包括你自己。”
我收回匕首,放到桌上,看向神禦師:“我不殺你。”
神禦師睜開了眼,看向我:“哼,我還以為能一死了之,你們這些人,就是不肯讓我老頭子安生啊。”
我笑了笑道:“說吧,你還有什麼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