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次日,我坐在編輯部裏看了幾篇稿,都是小學生的作文,水平低得不能再低了。

秋石說:“如果把路珠的長篇在這上麵連載,就不著急打頭的稿子了。現在一些能寫點文章的作家,都拚命抓錢,看來,文學的發展將比文革時還糟。”

我說:“路珠的作品被北方一家出版社看中了,催她早點寫出來,納入今年的出版計劃。”

秋石說:“現在處在非常時期,路珠不可能再寫下去了。”

我說:“她會的,一定會的。”

有電話鈴響,秋石拿起話筒,說:“我是編輯部,我姓秋。方主席不在,他可能在文聯那邊。行,我去找他,讓他馬上到你那裏。”

我問是誰的電話。

秋石說:“林市長的,口氣蠻急的,一定有啥事。我看,得罪了大頭頭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他無時不找茬子。我去找方主席吧。”

我想,這次一定不是關於我的事,讓寫檢討我寫了,還有什麼茬子可找?

電話鉿又響了起來,我把話筒往耳上一貼,就聽到是路珠的聲音:“你寄來的信我收到了,裏麵裝的怎麼是寫給夢南的信呢?”

我幾乎驚叫起來:“啥?!我把信裝錯了!那我給你的信又裝進哪個信封裏了?”

路珠說:“那我不知道。這兩天我一直沒有回家,他瘋了似地要殺我,我們學校的老師不錯,都在關照我,不讓我走出大門。”

我沒有心思聽她說這些,放下電話,就回憶裝信的經過,隻想到沒裝錯,哪裏知道寫給路珠的信寄給誰了呢,要是寄給了夢南,就沒有瞎後果,倘寄到林市長那裏了,又會是一場新的災難。

我站起身,在屋裏走來走去,不停地歎氣,不停地搔頭撓耳。我真他媽的混蛋,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昨就分不清幾封信呢?

老任在窗外叫我,沒有叫名字,隻是“嗨”了一下,說:“老頭子請人帶信,他要吃桔子罐頭,讓你馬上送兩瓶去。”

我不帶好言語,說:“真他媽的禍害!買藥是我的事,買罐頭難道是我的事?”

老任說:“買不買是你的權利話雖這麼說,老頭兒要吃的東西我還得乖乖去買,不然的話,老頭兒耍起橫蠻來,我就更麻煩了。

我剛向外走,萬主席迎麵進門,厲聲厲氣說:“你這人真是操蛋,你到底在演啥苦肉計?”

我說:“又出啥事了?”

方主席說為啥寫一封給路珠的信寄給林市長?你發瘋了是不是?”

我一時心驚肉跳,說了一聲“完了!”我把三封信都裝混了,簡直亂點鴛鴦譜。這將是一個怎樣的結果,我想不明白了。

方主席逼問我:“到底是咋回事?”

我說:“信裝錯了!”我在自己頭上重重地擊了一拳,“我是鬼摸昏了頭,災難囉。”

方主席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林市長讓人找你老婆和路珠問滿情況。”

我說:“這樣的事怎麼能找我老婆呢?要讓我家死人是不是?”

說著我就向家裏跑,門鎖著;我又慌忙打電話到醫院,醫院說,政府有人剛將她叫走。

“完了完了。”我不停地說這兩個字,

我沒敢在編輯部坐下去,恐老婆來了要獅子般和我吼叫。我回到家,等待著一場馬上降臨的厄運。

果然,老婆一會兒就回來了,臉寡白,嘴唇不停地顫抖,見了我,一把就抓在我的臉上,遂又撕又咬田川,我不活了,你是一個多壞的人!我總想到結婚這麼多年,姓路的婊子婆娘給你寫幾封信我原諒你,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們早幹了偷雞摸狗的事!到了這一步,你也莫想我再認你,你不夠人格!”

我推開她,擦擦抓破的臉說:“馬上離!”

“你等著,我不會和你再過下去的!我今天非找那個婊子婆娘一命拚了!”

我說:“這事不怪她,是我愛她。”

妻子說:“你充這個好漢幹啥?一個流氓,一個婊子,都不是好貨!”

我說:“你想咋辦就咋辦,事情到了這一步,隨你的便。”

妻子沒有和我再吵,瘋子一般出了門,一趟就跑到路珠家,把長長短短的事都告訴了路珠的男人。

“日她的老娘,我那個田狗真的和你家那個流氓幹了?”路珠的男人一拳砸在茶幾上,有兩個茶杯同時落地,正巧有一懷水倒在我妻子的腳上,鞋襪濕了。

我妻子說:“是你的婆娘勾引我的男人,那信寫得可酸哩,讓人看了肉麻!”

路珠的男人持了一把菜刀,要去殺我和路珠。正巧我去給路珠通風報信,讓她避一避,不要和我妻子正麵接觸。我剛走進紅星小學,就有老師去叫路珠,說她男人來了,讓她躲躲。路珠關了門,正準備走開,見了我,先是一怔,馬上反應過來,讓我跟她去夥房的柴棚裏去躲一下。我和她剛進柴棚裏,就聽到她男人站在外麵大叫:“狗日的婆娘出來,老子要宰你個不要臉的!”

一群老師都出來了,堵在大門裏麵的道子裏,說路珠一早就出去走訪學生了,請他不要在這裏大嚷大叫,影響學生娃娃上課。

他折過身出了學校大門,我聽得他說:“老子去宰那個姓田的流氓,竟敢和我婆娘亂搞!”我流了一身汗,出了柴棚,和路珠一塊進了她的宿舍。我說:“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完全不該出現的事,被我把事情弄複雜了。”

路珠說:“你為啥給我寄一封給夢南的信,到底是咋回事?”

我把夢南選中了她的作品,以及想讓我和她一同去出版社的事說了。

“我這是夢吧?”

我說是真真切切的事,就是為了給夢南回信,給你寫信,才把信裝錯。

路珠說:“錯就錯吧,天也不會塌下來的,反正天下錯位的事太多了。”

我說;“我被逼著寫了一份檢討,誰知把你的信寄給了林市長當檢討用,把檢討又寄給了夢南。我還不知道夢南看了那份檢討會怎樣認為。反正—步走錯,滿盌皆輸。林市長看到了我寫他的信,大概也沒弄清是咋回事,問了我老婆,我老婆知道了我們有不正當的關係,瘋了似地找你拚命,到你家就把這事告訴了你丈夫,所以他持了菜刀來殺你,這會兒也許他又去找我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