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無極島,觀星台。
山風肆虐,冷雨漂泊。
風從神魔之海的最深處呼嘯而來,帶著最淒厲的怒吼,驚擾著整個世界。
觀星台的孤崖上,有一座“聚波亭”,亭上四角各綴著一串銅色風鈴,風鈴在寒風中劇烈搖擺:
“叮叮……叮叮……”
不過這聲音很快就被風聲、雨聲遮蓋住了,仿佛這淒風苦雨的天地,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聲音。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站在孤崖聚波亭中的兩個人,竟是名動中州的紫陽和月隱兩位真人。
水氣彌漫,白波濤濤,這風再大,雨再急,卻不曾吹起他們的一縷發,沾濕他們的一片衣。
“師弟,馬小丁一事,你怎麼看?”紫陽真人緩緩收回目光,突然朝著月隱真人問道。
月隱稍有遲疑,低頭,沉吟道:
“掌教師兄,當日在紫雲殿中,玄通師兄已將此時原委說明,我覺得所言非虛。”
“哦?師弟也認為那馬小丁是魔教種下的魔胚?”紫陽真人道。
“師兄,恕我直言。魔胚一事,茲事體大,玉衡師尊在時,深知魔胚害人絕甚,明言道,但凡魔胚,務必除之。”
說到這裏,月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當年在洛河北川,師尊寧願舍棄一生清譽,也要將魔胚盡數鏟除。事後,師尊知道殺孽已造,無可挽回,直到登仙往生之際,仍不願放下。師兄,師尊尚且如此,我等又能如何呢?隻是……”
“師弟但說無妨。”
“隻是其中一點卻是頗為蹊蹺,讓我百思難解。”
月隱真人抬手撥開眼前霧氣,繼續道:
“身中魔胚之人,一旦魔胚覺醒,當即便人性全無,性情大變,即便妻兒家人,也要痛下殺手,而且再無覺醒恢複的可能,隻能盡數誅殺,才能確保無辜之人不受牽連。但那馬小丁,竟能在魔性消退之後自行覺醒,當真奇怪至極。難道,另有隱情不成?如果是這樣,萬一殺錯,豈非濫殺無辜?”
紫陽真人微微點頭,笑道:
“師弟所慮,有理。”
月隱卻是坦然,說道:
“嗬嗬,師兄思慮更延千裏,隻怕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今日隻不過借我的嘴說出來罷了。不然也不會隻是把那馬小丁關在鎮妖塔中,而不是當場誅殺了。”
“知我者,師弟也。”
紫陽真人撫須,接著道:
“不過還有一事,我卻更為擔憂。”
“掌教師兄指的是?”月隱輕道。
紫陽真人眼光灼灼,回頭看向月隱,精光流轉:
“自玄通師弟掌我無極重典以來,賞罰分明,門規肅然。他執掌的天院一脈,也是人丁興旺,英才輩出,我這當師兄的,自然也是深為敬佩。可是……”
紫陽真人眉頭漸漸鎖起,似有所憂:
“可是近百年來,我觀玄通師弟,似乎殺意漸甚,戾氣漸深,那日在紫雲殿中,竟說出‘蒼生皆錯’的虛妄之語,著實令人擔憂。”
月隱真人凝望遠方,追憶道:
“玄通師弟自小被父母遺棄,是玉衡師尊將他撿回,收入門下,悉心調教,教授無極道法,又將天脈掌事大權交給他。對玄通師兄而言,玉衡師尊不僅是他的師尊,更是父母至親,救命恩人,他對玉衡師尊的敬愛推崇,感恩拳拳,隻怕還在你我之上。眼見玉衡師尊含恨登仙,玄通師兄的心魔,恐怕早已深種了。”
“這也是我擔憂之處,心魔難消,實是我無極道法修煉的大忌,稍有不慎,隻怕會走火入魔。”
說到這裏,紫陽真人緩緩轉身,將自己隱入旖旎水氣中,接著道:
“師弟,你我師兄弟皆出自無極,玄通師弟還望你多加留意,善循善導,滌蕩邪濁,切莫讓我無極蒙羞。”
月隱真人一怔,良久,才躬身作揖,輕聲道:
“我明白了。”
月隱說完,忽然感覺天地間的風又疾了許多,抬眼望去,不知何時,天空中黑雲密布,從神魔之海中連綿過來,金色的閃電在雲巔穿梭,越聚越密,把整個天空都鑲成了黑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