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毒嗎?”老人的回答定住了奇奇的身形。
“呃?”
“你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逃離這個房間?還是我又老又不中用,讓你覺得和我多待一秒都是浪費時間?”老人銳利的眼神和話語像刀一樣淩空劈來,奇奇頓時無法招架。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
“那麼,過來,陪我吃飯。”
“可是——”
“難道蘇菲沒有告訴你,我從不接受‘可是’這樣的字眼。”
說完,老人不再看她,舉止優雅地墊好餐巾,拿起餐具,慢慢地品嚐起早餐。那種優雅的紳士風度和他粗魯不留情麵的語言形成強烈反差。
一個人可以有多少麵?奇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之前,對於從未見過麵的主人她有過許多想象:落拓的流浪貴族、隱居的世外高人、甚至退隱江湖的黑社會老大,可是這個病弱且脾氣糟糕的老人實在出乎她的意料,更讓她狐疑萬分。
“您,為什麼要收留我?”
“我沒有收留你。”老人鷹一般銳利的眼光射向奇奇,“被收留的人有自由,可以隨時離開。而你,是屬於我的。”
如果老人年輕50歲,奇奇也許會心動一下下,自作多情地編織一段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惡俗劇情。但按照目前的情況,她更覺得自己像砧板上的一塊肉,切片還是剁碎或者整塊喂狗,任人宰割。
“我隻屬於我自己。”。
“需要我提醒你當初的交易條件嗎?”老人冷哼。
“我記得很清楚,”奇奇垂下眼眸,語調卻異常強硬,“但是我隻出賣我的自由,我的心還是屬於自己的。”
老人大笑,仿佛聽見了最滑稽的事情。
“我不要你的心,它對我沒有意義。我要的隻是服從。”
奇奇愕然抬頭。
“不要高估你自己。”老人忽然收起笑臉,深沉難測地看著她。
奇奇腦海裏突然湧起一股熟悉感,這眼神、這語調,似乎在哪裏見過——但不可能。
一定是最近腦子塞了太多東西。奇奇咬著唇,試圖理清目前的狀況。
“你收留我隻是因為需要一個服從的人?”
“理由當然複雜得多,”老人不耐煩地推開餐具,“但是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也沒有這個必要。”
“可是——”
“我從不接受‘可是’這樣的字眼。”老人再次強調。
“現在——”他推動他的輪椅滑行到壁爐前,動作雖然很吃力,卻不允許奇奇幫忙,“把窗統統給我關上,還有這些該死的窗簾,我不想看見陽光。”
這一次,奇奇沒有試圖勸服他接受比較健康的觀念,她已經見識夠了老人的獨斷專橫。
阻擋掉了一切陽光,室內又恢複了昏暗沉悶的氣氛,老人虛弱地對著溫暖的壁爐,短短二十分鍾的用餐卻似乎耗盡了他的精力,奇奇看著他對著爐火雙眼微闔,神情委頓。
拿起沙發上的毛毯,奇奇輕輕披在老人的身上。這一刻她才驚覺他是如此衰弱,是什麼樣的病痛在折磨著他?以他這樣高傲好強的個性,卻被疾病捆縛著隻能接受別人幫助,難怪老人的脾氣會這樣怪癖。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讓他更快樂些,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主人,隻是為了——他臉上寫滿的孤獨。
“你,”好半天,老人從一個短眠中清醒過來,“隨便讀些什麼,去架子上挑一本書,我需要些聲音……”
“您應該再睡一會。”
“不。”
奇奇無奈地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一本關於曆史和戰爭的書——跪坐在老人輪椅旁,麵對著爐火,開始誦讀。
她的聲音輕柔悅耳,即便是枯燥的曆史考證和拗口的人名地名也被她念得盎然有趣。老人靜靜地聆聽,漸漸轉入深沉的睡眠,這一次他的夢中一片寧靜。
自此之後,每天陪老人進餐成了奇奇的慣例。
奇奇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在一夜之間享受如此殊榮,也許是主人看她的日子太過逍遙,想出另一種方法整她。總之,現在不僅她每天晚餐必須正襟危坐地遵循著所有餐桌禮儀在嚴肅沉默的氣氛中食不下咽,連飯後空閑時間也必須得乖乖呆在老人的視線範圍內,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過得了無生趣。隻有等老人疲倦入睡,她才能像刑滿釋放的囚犯般歡呼雀躍地奔向自由黑夜,卻早已累得沾床就睡,根本沒力氣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