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見王夫人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偏上首坐著的賈母聞言亦道:“林丫頭說的有理。”說著轉頭命鳳姐兒,“還不傳了王興家的親家娘來?”
猶豫了一瞬,鳳姐兒才囁嚅道:“王興家的親家娘……這會子就在這屋裏,很不用再去傳。”
語畢,就見侍立在王夫人後麵的陪房吳新登家的忙忙繞至屋子中央跪下,道:“回老太太,回各位主子,奴才正是王興家的親家娘。”
“原來是吳大娘。”輕扯嘴角淡笑了一聲,黛玉旋即冷聲問道:“才剛既然吳大娘一直在場,我也不多廢話了,還請大娘就王興家的說的話兒,給我一個說法兒罷。”
吳新登家的忙賠笑道:“奴才怎麼會有那個膽子?還請姑娘千萬別被她的話兒欺瞞住了。”說完回身罵王興家的,“我把你個爛了舌子的混賬東西,你自己做下了以下犯上的糊塗事兒,如今東窗事發,料想自己不會有好下場,倒拉上我來墊背,真真忒可惡!有這樣兒的娘,想來你女兒也好不到那裏去,過會子家去後,立時休了她攆出去!”
王興家的未料到吳新登家的不獨不為自己開脫,竟還說出此等落井下石的話兒來,再思及平日裏她仗著在王夫人麵前有些兒體麵,不獨為她那混賬兒子強娶了自己花兒一般的女兒去,更時時處處皆將自己一家踩在腳底下,當即“怒從現在起,惡向膽邊生”,因冷笑道:“我不過是掌管粗使雜役們的小頭目兒,平常裏連二門都不大進得來,更別說有福氣兒得見主子姑娘們,如此我又怎麼會知道林姑娘的事兒?至於我的女兒,倘能逃離你那混賬兒子,即便養她一輩子,我亦心甘情願,所以今兒個你休想我替你背了這個黑鍋!”
“你、你胡說……”一席話說得吳新登家的大變了顏色,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隻得低垂著頭,青白著臉跪在那裏,不敢再說。
她的這一副默認的模樣落在滿屋子人的眼裏,卻是給了眾人一個茅塞頓開的感覺,就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皆心照不宣的暗自了然了,隻不過沒人敢表露出來罷了。
事情發展至這一步,以黛玉的聰慧,自然早已猜出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亦瞧明白滿屋子的人皆已心照不宣了,隻不過以她晚輩的身份,到底不好對著王夫人興師問罪,因轉向賈母道:“事已至此,還請外祖母還玉兒一個公道。”
清了清嗓子,賈母正欲開口,忽然就聽吳新登家的泣涕交加的嚎道:“老太太開恩,林姑娘開恩啊,奴才也是受人指使,才會這般詆毀林姑娘的……”話音未落,就見滿屋子人的目光,都不著痕跡的看向了王夫人,王夫人卻幾不可見的衝吳新登家的微微點了一下頭。
倒是黛玉一臉淡淡的道,“就請大娘指出那個人來罷。”如今指不指出來,又有何分別?橫豎她已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了自己的清白名譽,至於其他的,她也不耐煩再管了,反正經此一事,她對賈府已是沒有絲毫的好感,亦鐵了心要盡快回揚州去了。
“回林姑娘,是寶二爺屋裏的襲姑娘指使奴才的!”
吳新登家的這句話,端的是“一語驚起千層浪”,滿屋子的人,霎時都因這句話兒而怔住了。
半晌,還是一直侍立在黛玉身後的王嬤嬤率先回過神來,因冷笑道:“吳嫂子這話兒就說的令人費解了,寶二爺屋裏的襲姑娘在府裏確確有幾分體麵,但要指使得動吳嫂子這樣兒在太太麵前尚且說得上幾句話兒的老嬤嬤,隻怕,她還不夠那個分量罷!”王嬤嬤未隨賈敏遠嫁揚州前,好歹是在賈府待過十餘載的,自然對這府裏的人際關係門兒清。
一語未了,上首坐著的賈母亦寒著臉道:“你別瞧著自己今兒個萬難脫身,就拿著你的犬牙到處胡亂咬人!”
但凡是牽涉到寶玉的事兒,賈母都分外上心,因此即便現下對襲人的看法兒已隨著其靠向王夫人而壞到了十分去,她亦不願此事牽涉到絳雲軒的人,以免寶玉麵上不好看,心裏更不痛快。
且說賈母聞得吳新登家的咬出襲人來,雖然知道這不過是王夫人“棄車保帥”的手段,但仍恐牽涉到絳雲軒的人,以致寶玉心裏不痛快,名譽亦受損,說不得暫且壓下對襲人的厭惡之情,喝罵道:“你別瞧著自己今兒個萬難脫身,就拿著你的犬牙到處胡亂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