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至這裏,已然徹底明白過來賈母已默許王夫人犧牲襲人來保全自己之行徑的黛玉,忽然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這裏果然不是她的家,果然沒有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就連唯一與她有著血親關係的外祖母,亦為了自己的尊貴榮華,直接無視於她的委屈,那她還留在這裏作什麼?
“外祖母,玉兒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一會子。”款款站起身來,黛玉清冷的說完這句話兒,也不待賈母發話,便扶了雪雁,帶領王嬤嬤及雪鳶紫鵑一道,頭也不回的出了賈母的上房,一徑往雪浪閣走去。
甫一進得雪浪閣的門,黛玉腳下一個踉蹌,人亦軟軟的便要往下滑,幸得後麵兒的王嬤嬤與紫鵑眼疾手快,趕著上前扶住了她,她方不至於滑倒在地。
小心翼翼的扶了黛玉進去至榻上歪好,王嬤嬤忙一疊聲兒的命小丫頭子去打熱水、拿手巾來,紫鵑雪雁幾個則忙著焚香沏茶不絕。
正不可開交之時,一直呆在裏間看書的湘雲亦聞聲趕了出來,見得黛玉無力的躺在榻上,忙上前急切的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緩緩睜開一雙美目,黛玉虛弱一笑,道:“不過是才剛太累了,才會支撐不住罷了,妹妹很不必擔心。”
一時小丫頭子捧了熱水毛巾來,王嬤嬤忙親自動手,服侍黛玉熱熱洗了一帕子,又接過紫鵑手裏的茶,瞧著她吃了一口,臉色跟著亦變得好了一些兒後,才剛攸地跳到了嗓子眼兒的心,方稍稍落了一些兒。
素手輕輕將茶盅放到旁邊兒的小幾上,黛玉方幽幽歎道:“隻怕上到戰場與敵人真刀真槍的廝殺上一場,亦及不上才剛應付那群子人累罷?!”
湘雲聞得這話兒有異,因趕著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黛玉方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與她知曉,末了猶道:“先前未來這裏時,想著外祖母一次次來信相邀,甚至打發人不遠千裏的來接,我原以為,這裏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真心歡迎我的,卻不料到了這裏才發現,真正歡迎我來的,其實並沒有幾個。為了避嫌,早在第一日來這裏時,我便當眾提出了要自理一應吃穿用度的話兒,之後亦一直不錯日子的命人送銀子去與二嫂子,倒不想,竟然還是容不下我!既是如此,我再呆在這裏,亦是大沒意思了,不如明兒就離去罷。”
說著命王嬤嬤道:“嬤嬤,煩請你帶了雪雁雪鳶進屋,收拾歸整一下兒咱們的東西,明兒咱們就回揚州去罷。”
聞言湘雲立時便紅了眼圈兒,“自爹爹走了以後,我跟著叔叔嬸嬸,過的何嚐不是這種日子?好容易如今與姐姐一塊兒,過了幾日清淨日子,卻不料,展眼又要分離……”說著滾下淚來。
黛玉看了不忍,卻不知該以何話兒來安慰,隻得歎道:“咱們姊妹但凡是男子,可以出得去便好了,那樣兒我一定走出去,立出一番大事業來,也好過如今在這裏見天家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的鬧心添堵兒。”
湘雲亦收淚歎道:“誰說不是呢,偏生咱們又生作了女兒身!”
姐妹二人正說著話兒,忽然窗外婆子道:“紫鵑姑娘、雪雁姑娘,姑娘們的晚飯來了,勞駕出來接一下兒。”
正忙著整理東西的二人聞言,忙掀簾迎了出去,少時果接了兩個大盒子進來。
揭開一看,今日的飯菜卻較往日豐富到了十分去,想來該是賈母吩咐下去的,隻不過黛玉心裏不豫,自然沒有胃口,隻意興闌珊胡亂挑了幾筷子,便不欲再吃。
一旁王嬤嬤瞧著雖然心疼,卻也知道以她此時此刻的心情,苦勸了亦無用,遂沒有出言相勸,隻是帶著紫鵑幾個,草草吃過便又過來忙碌起來。
七手八腳收拾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將帶來的物品包裹妥了,又將眼淚汪汪的湘雲勸進自己房間睡下後,累極了的黛玉方欲進屋睡下,不想卻被紫鵑一臉哀戚的拉住了,“姑娘明兒這一去,再見麵隻怕是不能了,這是奴婢家常繡的荷包兒,雖則不值當什麼,卻也是奴婢的一番心意,還請姑娘收下,以後也好做個念想罷。”
彼時黛玉方憶起先前在賈母屋裏時,紫鵑不畏強權、仗義為雪鳶作證而說的那句話兒,心裏不由一暖,因笑道:“荷包兒做得很精致,我就卻之不恭了,但隻卻不是為了做個念想才收下的,明兒我要離去,紫鵑姐姐你自然是一塊兒走的,又那裏有‘分離’、‘念想’之說呢?你隻放心,明兒去找外祖母辭行時,我一定向外祖母討得你的賣身契,還你一個自由身。”紫鵑為了她已徹底得罪了王夫人,明兒她若繼續將她留在賈府,那她成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