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兒相當於是側麵拒絕了賈母要將鴛鴦給寶玉作屋裏人之語,當下不止賈母暗自氣得牙癢癢,恨他不知好歹,連寶玉亦是十分生氣,暗自抱怨父親實在忒不近人情了,惟獨賈赦笑得一臉的得意兒,道:“老太太也聽見二老爺的話兒了,還請老太太今兒個就讓我把人帶過去罷。”
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賈母實在不知該拿何話兒來拒絕賈赦了,因訕訕道:“雖說鴛鴦是我的丫頭,好歹跟了我這麼多年,我這心裏亦一直拿她當親孫女兒一般看待,惟願她能有個好歸宿,究竟怎麼樣兒,還是先問過她自個兒的意思罷。”
賈赦聽說,冷笑道:“由來大戶人家丫頭的婚事兒,都是由主子說了算,豈有要先問過丫頭意見的理兒?況有什麼好問的,難不成還有人這麼不識抬舉,不願意做主子,倒情願做一輩子奴才的?”
話音剛落,忽然一個丫頭挽著頭發自門外撞了進來,“噗通”一聲兒便跪到了賈母跟前兒,不是別個,正是鴛鴦。
隻見鴛鴦一行哭一行道:“方才老太太與老爺們說的話兒我都已聽見了,我也不願意老太太作難,越性這會子當著眾人的麵兒,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大老爺或是寶玉,便是天皇老子來了,亦是兩個字兒‘不嫁’,果真主子們要逼我,大不了剪了頭發作姑子去!”說著忽然自袖了拿出一把利剪來,就著未挽上去的頭發,便狠命鉸了起來。——彼時眾人方知緣何一貫勤慎知禮的她,竟會披散著頭發便闖到主子麵前來!
慌得滿屋子的丫頭婆子忙忙上前拉住,又劈手奪了她的剪子,將她與剩餘的頭發都挽好了,各自退回了原地侍立。
鴛鴦的決絕反應,看在母子兄弟祖孫四人眼裏,暗自慶幸者有之,譬如賈母和寶玉;暗自敬佩者有之,譬如賈政;惟獨賈赦氣了個倒仰,因猙獰一笑,向鴛鴦道:“別仗著想著老太太疼你,就想著將來你能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我告訴你,今兒個憑你怎麼樣兒,老爺我要定你了,勸你趁早兒打消了心裏的種種念想,從了的好,否則你和你的父母兄嫂,都別想再有好日子過!”
當下鴛鴦越發氣憤不已,偏敢怒不敢言,隻能低聲兒啜泣著;賈政見賈赦生氣,又在一旁軟言安慰著;寶玉恐賈母氣壞身子,亦拿話兒來悄聲兒安慰著,整個屋子幾乎不曾亂成了一鍋粥!
正不可開交之時,忽見一個小丫頭子忙忙進來道:“理親王福晉打發抱琴姑娘回來了,說是有要事兒要見老太太。”
眾人聽說,方暫且停了下來。便聽賈母罵小丫頭子道:“糊塗東西,還不好生請進來?”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說抱琴是他們賈家的家生子兒,如今卻是理親王府的人,自然不可再像往日那般對待與她了。
小丫頭子被罵,不敢吭聲兒,忙退出去請人去了。
這裏賈母方滿臉不悅的向賈赦賈政道:“吵了這麼一大早的,我也累了,你們都先回去,有什麼話兒罷了再說不遲。”
不想賈赦聽了這話兒,卻大搖其頭,道:“一來大姑娘如今雖貴為親王福晉,到底與咱們還是骨肉血親,有什麼話兒是我這至親的大伯與二老爺這嫡親的父親所聽不得的?二來才與老太太說的兩件事情都還未得到答複,我又怎能輕易就離開?”
說著反勸賈政:“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麼話兒是聽不得的?二老爺倒是仍坐著的好,過會子我還要讓你與我作個見證呢。”
一席話兒說得賈母又氣又恨,正欲罵他幾句,卻見小丫頭子已領著抱琴和幾個理親王府的管家娘子進來了,說不得換上一張笑臉,道:“姑娘與娘子們一路辛苦了。”
抱琴忙領著幾人向賈母問了安,瞧得賈赦與賈政赫然亦在,忙亦行了禮請了安,方笑道:“回老太太,今兒個福晉打發奴婢回來,是有一件要事兒要討老太太的示下,還請……”說著有意頓住話頭兒,隻拿眼快速的瞟了一下兒賈赦賈政及寶玉幾個。
賈母會意,因命幾人:“你們且先回去,容我與抱琴姑娘說幾句體己話兒,咱們母子有什麼話兒,過會子再說亦是一樣兒的。”說著又命賈政,“將你大哥好生攙出去。”
賈赦聽說,暗自氣怒不已,奈何眾目睽睽之下,到底不好違抗母命,且一旁賈政又與寶玉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沒奈何,他隻得氣哼哼的出去了。然到底不甘心就此離去,遂命人搬了椅子手爐腳爐那些來,就坐在賈母的臥室門前,等候起來,那賈政見兄長如此,不好就走,隻得亦陪著等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