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多日不見的蘇映雪突然帶著人進了屋裏,見明月正依著窗,老遠就含笑著說道:“哎呀,明月怎麼打扮的這素氣著,瞧你們,怎麼伺候的。還不快替姑娘梳一梳頭。”
明月微微一愣,這才收回神思轉臉看見蘇映雪帶著兩個丫頭走進屋裏,這兩丫頭一邊一個端著個托盤,一個托盤裏放著明紅色的衣裳,另一個手裏端著的是明的晃眼的金飾,當下微一挑眉,這可是要把她又做價出售前好生包裝下?
見明月並不答話,跟在後麵進來的含笑在蘇映雪的授意下,已自拿了犀角梳子,慢慢替她梳著一頭青絲。因病中吃藥,頭發每日都掉落不少,此時一梳,更是掉得厲害。含笑不動聲色,一隻手慢慢梳著,另一隻手輕輕按著頭發,動作極快,已經將落發輕巧揉入袖中,不讓她看見。可是又怎麼瞞的住人?
蘇映雪也瞧在了眼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終還是笑著說道:“哎呀,姑娘人都瘦得掉了形,可真讓媽媽心疼。”
心疼?明月心裏冷笑了一下,臉上卻不曾有什麼表情,隻是淡淡的應了一句道:“都是明月不會照料自己,才給媽媽添煩了。”
蘇映雪繼續笑著,隻看著含笑替她鬆鬆挽了個髻,便自己親自動手從首飾盒裏挑了枝金鑲玉飾的步搖,長長的細密瓔珞在指尖錚瑢作響,一插入發,明月隻覺得頭上一沉,想來是真金所製,才會如此重實,不由歎息道:“媽媽可是要讓我接客了嘛?”
“那能呀,姑娘可是有福氣的人。讓宮裏的張公公瞧上了,要宣姑娘進宮教授宮姬跳飛天舞呢。”蘇映雪一邊笑著,一邊在一邊說道:“原說西樓的鳳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讓越王世子相看上了,跟著去享福了,那裏知道我們家的姑娘才是真正有大福氣的,這京都裏數著的舞姬就是你和鳳姑娘了,這不,鳳姑娘不在了,這進宮授藝的殊榮就隻有您一個人享著了,可不是大福氣嘛。”
進宮。
聽到這兩個字,明月自顧自起身,長長的裙裾無聲曳過平滑如鏡的地麵,或是因為太過興奮了,她的腳步有些虛浮,但她卻走得極穩。徑直走到了人立高的銅鏡前,打量著自己,一身豔紅長蘇為飾的舞衣映的人越發蒼白的厲害,想來是因為病的久了,她的臉上都有些微微泛著青色,可是現在她的眼裏卻是閃著如火一般的光芒,有什麼比這個消息更好的?
上天,這是您對我的憐惜嘛?明月默默的對著自己說著,回首第一次對著蘇映雪微微一笑,此時陽光從窗欞透進來,細密的一束一束,每束裏頭無數細小的金塵,打著旋轉著圈繞在她的身側,映在她的滿頭珠翠上,隻見一片金華下掩著一雙如墨的雙眸,如是飛天而出乾達婆樂神,
接著明月微微抿一抿嘴角,終於開口:“什麼時候出發。”
蘇映雪微微愣了片刻,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明月這次進宮授藝以後,不會再回來了。可是宣召的太監正在外候著,由不得她磨磯,隻能默默應就了一句,吩咐人為明月換上舞鞋,便領著明月向外。
明月還是第一次穿著這樣的軟緞高底舞鞋,又戴著那麼重實的金飾,一時還真有頭重腳輕,可是她卻一步一步,不肯讓任何人挽扶,走的極是安穩,是的前路艱難,如果這裏她連安穩的走出門也做不到,又如何向前?
她漫然向前,在外候著的內監也讓她的沉靜所攝服,並不曾為難,輕輕挑了轎簾引她上轎,到了內宮,已近向晚時分,宮內正在傳蠟燭,輕煙散入寂寂深殿。
明月進宮授藝,內監依例帶她先去朝見皇後,走到殿中,皇後正引斜憑榻上看書,榻前的燈盞亦被點燃了,赤銅鎏金的鳳凰,銜著一盞紗燈。燈光朦朧暗紅,仿佛一顆衰弱的心,微微荏苒跳動,可是卻依如隨時會熄滅一般,朦朧的燈光映在她臉上,一襲錦衫,上麵依例又是繡著一隻滿鳳,穿在她身上猶嫌虛大,那鳳凰也如病了一般,虛虛的伏在榻上,皇後其實年紀也不過是三十出頭,加上入宮後保養得宜,此時看來也隻像二十開外的樣子,原本如花的容顏,眉目之間卻隻有一片死氣,此時在自己的殿裏,或是因不需要什麼掩飾,她的臉上更是掩不住的疲倦。
這還是當年她認識的小碩嘛?那個總是笑的一臉稚氣,常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嘟著嘴說道:“錦姐,你說我要能吃不胖多好呀。我娘總說,我再這樣吃,該胖的嫁不出去了。”
她現在真的不再胖了,也嫁出去了,還是一國之母,想來王夫人會有如何感受。
明月微微一出神,居然忘記了行禮,一側的內監早就急了,趕緊輕輕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用眼狠狠的瞪著,想來,若不是在皇後的宮內,他隻怕要上前一耳光子打醒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