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萬貴妃的動靜太大了,所以好一陣子,才有人來搭理明月等人,待到她與梅娘兩人進得殿中,殿中安安靜靜的,她與梅娘兩人行過禮,卻一直聽不到人應聲,明月不由偷偷抬眼開始張望,這殿裏本極是敞亮,新換了雪亮剔透的窗紗,還貼著幾片才吹過的花影,粉嫩的紅瓣,映在那半透的窗紗上格外顯眼,看著似還有著脈脈汁液在其中流動,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在撩動著這宮殿內各人的心思。
因明月是外裏的歌姬,所以皇帝與皇後兩人座前放著一簾屏風,說是屏風,其實也隻是一個意思罷了,那屏風內裏隻懸著碧湖水色的輕羅帳幔,因座裏之處有幾燭嬰兒臂大小的明燭,火光映上來,隱隱的便如波光煙霞,也透的裏麵的帝後二人身影清楚無比,隻見皇後那烏雲也似的長發,隻順著肩滑散開來,原本是瓜子臉,在這烏發間越顯纖瘦單薄。
皇帝則斜倚在大迎枕上,手中拿著折子,目光卻越過那折子,微側的看著那窗紗上的紅瓣出神,她見那側幾上亦堆著的是數日積下的奏折。猜測皇帝又是在為萬貴妃之事焦心,已是多日無心理政,她雖一直在病中,卻也隱隱聽梅娘提過,大約是這次行刺的事,也不知道是太後怎麼周計的,最終卻是歸在了萬貴妃身上去了,雖然懸疑不定,可是皇上卻也有幾日不再見萬貴妃。
明月當年還待字閨中時,也曾見過皇帝幾次,此時世事變遷,再次相見,隻覺得恍惚,一時竟想不起來當年的皇帝與萬貴妃是如何模樣,或許是當年他們其實真的並不起眼,又或是,雖然皇帝當年的經曆極是苦難,可是對她來說,又如何呢?誰會記住別人的苦難,便是在母親提及的時候,心裏隱隱想的也隻是盼母親不要被他的事所遷扯,或也曾對這位數次讓從太子之位讓廢庶的皇子有過幾分側隱,可是卻也隻是如此罷了,她居然一點也想不起當年他還未曾登帝位之前的模樣。
正在明月出神間,皇帝似是乍然回過神來,欠起身來,臉上恍惚是笑意:“起來吧。”稍稍一頓,卻又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如此前言不接後語,明月一時反是有了幾分慌亂,好在皇後在一側接道:“太後打發臣妾領著她來給皇上磕個頭,算是謝恩。”
皇帝似這時才回過神來,咳嗽兩聲,然後對著皇後說道:“朕這幾日犯了咳嗽,精神不濟,若沒甚大事,皇後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說著皇帝又在側處的幾案上取了折子,卷在手裏,似是在凝神看著折子,偶爾仍咳嗽兩聲。
殿中隻有那龍鳳呈祥文鼎香爐內那縈縈的細煙,嫋嫋升起,卻又四散開去,皇後欠起身福了一禮應道:“臣妾告退。”說話間已退出屏風外,明月一眼看見皇後的臉上蒼白的一點血色也無,便是連唇上也是隱隱泛著青,隻是黑的瞳仁,卻黯黯的浮起薄塵,令人生出窒息的寒意,驚的內心一緊,趕緊垂下頭去,或許現在的王皇後也不是如當年小碩那般溫柔無害。
皇後出了殿外,卻也不理會備下的儀駕,徑直就自己向鳳儀殿走去,梅娘看見不好,趕緊死趕慢趕的追上前去說道:“娘娘,您還是..”隻說到這麼一半,卻見皇後也是不理,直是走的越發猛了,不敢再勸,隻能一路跟著皇後前行,明月這時候也追了上來,隻見皇後一直緊咬雙唇似在強忍著內心的不平靜,想來也是了,今天皇上居然當著這麼她的近婢麵前如此讓她難堪,這樣夫君,還不如不要,這樣的見麵,還不如不見,她或是一直呆在自己的鳳儀殿裏,不去受這樣的屈辱,還要好些。
明月相信自己這些天的觀察來看,皇後並不是一個愛爭的人,所以今天去見皇上,或許也不是她自己的意願,太後可以不讓皇上見萬貴妃,可以皇上來見皇後,可是卻不能讓皇上不喜歡,不惦念萬貴妃,更不可能逼著皇上喜歡上別人,這些可就要靠她們自己的手段了。
正想著心事,已到了鳳儀殿,皇後徑直便向內殿走去,梅娘趕緊打發了其他婢女,便是明月也攔在了外麵,明月卻是一把抓住梅娘的手,輕聲說道:“梅娘姐,你要是信我,便讓我進去勸勸娘娘,或許我有辦法可以讓皇上回心轉意。”
梅娘本就心煩,正想要打發了明月,可是回過頭來,卻見明月那雙漆黑眸子如若星燦,雖然那手指間透骨寒涼,可是卻在纖弱裏透著堅定的力量,梅娘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同意,待到她醒悟過來的時候,她居然已經拉著明月的手進了內殿,皇後正在蘭心的伺候下飲茶,看見她們兩人進來,本欲說話,不想一陣急咳,梅娘忙舍了明月,趕緊上前侍候巾帕,明月見她咳得滿麵通紅,不由道:“娘娘還是要保重,這時節,夜裏的風還有些涼,白日裏偏又暑氣沉重,容易外感邪風。”皇後在蘭心的伺候下吃了茶,漸漸安靜下來,這才瞪了一眼梅娘說道:“你們兩個怎麼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