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隨手奪過,一側廠衛手裏的飛魚刀,伸手也不顧自己的傷,就那般用力一彈刀鋒上的尖刃。
叮!刀刃發出一聲微鳴,本已經萎頓在地黑衣人驚得一顫,他微微抬頭起頭,看了一眼周圍的人,那眼中流露出對生的渴望,
“放心,我現在還不想要你的命——西廠衛獄裏多的是能伺候你的刑具!”言罷汪直看也不看他,踱到楊應寧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上還有自己的血跡,那血染在楊應寧的青衫上,一個個手指殘印如是剛打落的花朵,利落的交刀與楊應寧之手,接著便看了他一眼。
楊應寧似接不穩此刀一般,隻讓那飛魚刀順勢落下,淹沒在塵間,汪直看了一眼楊應寧,終是輕聲說道:“南京左旗營將軍柳正,乃是少壯軍人之中,最為知兵善謀的一位,皇帝讓他執掌重兵,衛護陪都,實在是信重已極,這樣一位得意臂膀,昔年鏖戰沙場,以奇兵擊退外族,卻是何等的風光,今日,竟是幹起如此苟竊之事!”
楊應寧並不回答,臉色反而更加陰沉。
明月聽到汪直喝破對方的來曆,聽聞居然是從三品的大將,不由更是驚異,該是什麼樣的內中事由,才能讓他親往一探?
楊應寧的嘴唇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在,終究還是沉默了。
汪直望著自己的少年知交,滿腔都是憤怒,卻又無從言說,因是在意,所以才會忌恨,忌恨他如此不信任自己,忌恨他甘願與他人一起共同犯險,忌恨他居然瞞著自己有這等大事,更重要的是,忌恨他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相信自己,重視自己,不論任何時候都會與自己站在一起。
或許多年的內宮爭鬥,早就將汪直的心打磨的如是砂石一般,看似沉穩,卻處處有細沙一般的碎洞,那是一點一點磨出的傷,他不是沒有心,可是不敢去相信,不敢去在意,可是隻要是人,那有不渴望溫暖的?而楊應寧這個少年知交就在此時顯的格外重要,或許對楊應寧來說,他還有家族,還有父兄,可是他汪直隻有這麼一個朋友,隻有這麼一個朋友。而現在這個朋友,卻與他人一起在算計自己。想到這裏,汪直不禁默然,半晌才說道:“我知道,今天在這裏宴請柳正便是你,莫不是你真要和我說,這裏要發生的事,你半點內情也不知道?”
楊應寧抬了抬頭,歎息了一聲,依舊沉默。
此時,明月看的分明,月光之下隻見汪直的臉“唰”一下全白了,月光下看去,更無半分人色。緊接著身子就晃了一晃。
一時間院裏雅靜無聲,汪直立住腳,無聲走過磚牆砌就的門院徑直去了,臨走前,隻揚聲說道:“走。”廠衛來的快,去的也如迅雷一般,轉眼前院落裏便隻有楊應寧與明月兩人。
明月看了一眼一側的楊應寧,見他此時已經恢複了心力,走過來,走上院台,看見屋子是虛掩的門,他一腳踢開了門,走進了那青垣鋪就的屋子,明月此時也回過神來,也不顧害怕,便跟了進去,走進屋裏,因為明月的燈籠之前已經用來引火,此時缺了火石之物,隻能就著天光漏過窗隙透進來,照在床前那兩枚勾起帳子的銀鉤上,反射著清冷光輝——這屋子,看起來,並不像十幾年不曾有人住過的樣子,收拾的整潔,並不是有極多灰塵。
楊應寧聽到明月窸窸窣窣的跟了進來,也不回頭,隻是將那青色紗帳放落下來,然後左右查看著帳子裏有無暗閣。明月也四處折騰,她本來就急,動作之下一時間都發出了一身微汗,楊應寧雖然在床帳之間,也能聞到明月發際衣間幽香細細,沁人肺腑,如能蝕骨。其實他雖多來風月,其實不過是為了方便與張宏治等人密會,不曾真正多經風月,更少有與女子如此相近,此間清靜裏隻能聽聞明月的心跳微聲,更覺得有些臉頰生熱。
明月翻找了四處,這本就是她的屋苑,雖隔了十多年,卻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可是卻不曾有一點細索,她更知道這屋裏不會有什麼暗閣,隻是要說這裏什麼東西都不曾有,卻惹來這麼多人關注,她自己都是打死也不能信的。一時間心裏越發著急,隻覺得額上全是冷汗,好半天看見楊應寧還在那床帳間翻騰,不由也湊了過去,想看他在找什麼,後來見他左右敲打,才看明白他在找暗閣,不由說道:“楊公子,你不用找了,這屋子沒有暗閣。”
楊應寧聽了明月的聲音,腦中似電光火石:“原來這月餘,你的病都是假的,什麼失魂症全是假的,你是在作戲,否則你如何知道這裏沒有暗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