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自進了屋裏,一直就是低眉順眼的。突然聽到萬貴妃很清亮的聲音在問她道:“對了,你就是明月吧,聽說你送本宮的弟弟回府的?”
“是。”明月很是恭謹。
萬貴妃聽到這話,笑了笑然後立起身站在她的麵前說道:“那就好,你既然已經是舍弟的人了,我們萬家雖不是大門大戶,但也不能留你在這裏做伺候人的活呀,不如今天就隨本宮去了吧,過些時候,我去向皇上要個恩典,給你們主婚,以你的身份當然做不得正妻,不過,要是有了我的主婚,也算是個貴妾。”
明月立時感到這萬貴妃的厲害了,想來萬通的事應該還沒機會給她遞什麼話,她就感覺到不一般了,把自己要去了,做妾也隻是多養個人而已,這萬通還養不起嘛?要真有什麼厲害關節,可就不能留著自己在皇後身邊了。
不過,明月雖然心裏百般不爽,但是表麵上,還是乖乖的福了一禮,然後說道:“謝娘娘關愛,隻是明月隻是有幸伺候過大人奉茶,不算得是什麼大人的人,更重要的是,明月雖是賤籍,卻也寧為貧者妻,不為英雄妾。”明月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好個有誌氣的丫頭,不過,你知道嘛,在身家性命麵前,尊嚴真的不算什麼,更不要說愛情。”
說到這句話,萬貴妃的眼眸微微斂了一下,她似又回憶起年少時的一段時光,那時候她還天真,從喜帕綴下的密密流蘇間望出去,隻能看見朦朧的滿室紅光,想是案上高燒的紅燭,光華灩灩,照得滿室皆輝。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內官特有的尖細嗓音,還有衣裳窸窸窣窣,拂動小皇帝身上特有的龍涎香的薰香氣。
“萬侍長。”小皇帝熟悉的聲音,透著醇厚,聽在耳中,仿佛一震。
叮當的清響,是身側長史女官腕上的翠玉鐲子,今日一直伴著她,扶她下轎,扶她跨過火盆,扶她跪拜行禮,扶她謝過天地君恩,扶她進房中來,陪她端坐一直到晚間,都是宮中最有聲望的長史女官,以前她見到都要行禮的長史女官,從今天起,便要對她行禮,喚一聲娘娘,誰能想到,一個末流之家的女兒,會有一天,成為人上之龍鳳?
此時秤杆輕輕地探入喜帕底下,顫抖的一挑,她隻見眼前豁然一亮,天地間都是一片喜洋洋的紅色,而他站在眾人中央,正望著她。
那樣子就像當年她還是年少女子時在樹下看見的已被廢庶的景帝長皇子一般,必竟是親叔侄,兩人當真還是眉眼相似。
說起來,當年她不過一瞥,卻已經看清了他的眼,他的眉,他飽滿高潔的額,他剛毅微抿的嘴,但嘴角微彎,是笑了。
長皇子素來親善,或許他不是個好的君主儲君,可是他卻是一個好人,一個特別能理解他們這些草民,理解他們這些為人下者的痛苦。她一直記得每次看見他,她都不禁抿著嘴笑了。
可是現在她卻也隻能嫁為自己從小相依為命的小皇帝,她年長皇帝十餘歲,能有今天要感謝太後的恩典,是啊,這是莫大的恩典,由太後親自下旨,將她晉為妃,金冊金寶,光粲流離,由禮部頒授,冊封為妃。
皇帝更是寵她,行親迎之禮,一路上儀仗迤邐,鼓吹細樂,鞭炮聲震耳欲聾。而她坐在轎中,聽著外麵嘈雜的人聲馬蹄聲鼓樂聲鞭炮聲,轎子走得又快又穩,有節律的微微晃動,這一切仿佛夢境成真。
其實,一直以來,她都臆想著自己能成為皇妃,隻是不曾想到會是小皇帝的皇妃,不過又如何呢,他們之間不是無情,隻是非男女之情事。但為了在這深院宅宮裏活的好,她一樣要永遠的抓緊這份帝王恩寵。
在身家性命麵前,尊嚴真的不算什麼,更不要說愛情。坐在轎上,她還隱隱記得入宮前最後一夜,母親親手替她卸了晚妝,拿著木梳替她梳理長發,銅鏡裏映著母親的眼,隱隱似有憂色,說:“孩子,宮中生活不比家中,你別再使小性子,說話行事都要謹慎。”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長長歎了口氣,“女兒啊,這都是命,將來隻看你自己的福分了。”
是啊,這就是命。她自進了宮裏為宮婢,便應該絕了忘情斷愛的念頭,說起來,那時候她本有機會離宮,可是小皇帝自幼是她照料,那時候遇上那樣的驚變,所有人都走了,他害怕的扯著她的衣裙,可憐兮兮的說道:“萬侍長,你不會離開我吧。你不會不管我吧。”如是一個讓父母遺棄的小獸一般,那樣的無助。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要一時心軟留在了這深宮裏,如此她以為自己會一生沒有****之望了,可是卻不曾想到,會遇上長皇子這樣一個人,眉目清俊,望住自己,似乎一點也沒有看不起自己是個宮女的神彩,那俊麗的臉上微微帶著抹笑意,如此便進了少女的夢裏。